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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明

第十七回 猛將清九垓

寇明 平衣笠守 2040 2020-07-13 23:53:11

  那朝鮮人所說的“南草”和“淡巴菰”都是指煙草。

  煙草傳入明朝其實很早,隆慶開關(guān)以后就有西班牙商人帶著煙草來到了福建,當?shù)厝税堰@種新生作物音譯為淡巴菰。然而煙草在明朝出現(xiàn)后傳播速度卻較慢,雖然在南方軍隊中有一定普及,但直到萬歷后期才在福建形成了一定的種植規(guī)模。至于傳播到山東河北等地,則已經(jīng)是原本歷史上滿清入關(guān)之后的事情。

  但與明朝正相反,煙草在朝鮮的傳播速度極快。因為得自位于南方的日本,煙草在朝鮮被稱為“南草”。嘉靖年間的歐洲商人在貿(mào)易的同時也把煙草帶到了日本,這種帶有成癮性的新鮮作物很快便在日本普及開來,之后又經(jīng)過日本商人的手流入朝鮮。煙草在朝鮮出現(xiàn)后,短短幾年間就在朝鮮從上到下的各個階層中泛濫開來,并引起了朝鮮人的廣泛種植。

  在朝鮮成功擴散之后,煙草又通過戰(zhàn)爭或貿(mào)易等方式傳入了滿洲,同樣引起了一陣風靡。然而滿洲人雖然嗜煙,卻并不會種植煙草,對煙草的大量需求只能通過高價從朝鮮購買的方式解決。到崇禎年間,煙草已經(jīng)成為朝鮮對滿洲的主要貿(mào)易貨物之一。

  左三思看著眼前的這位朝鮮人,興奮得忍不住要去抱他幾下。他上大學時看過煙草的歷史,知道這東西在崇禎年間價格極高,尤其是在關(guān)外,甚至有“一馬換一斤”的說法。眼下滿洲人對煙草需求極大,但關(guān)外的煙草貿(mào)易基本被朝鮮人壟斷,每年不知道多少滿洲人從中原搶走的財帛流入了朝鮮商人的口袋。

  像晉商那樣把糧食鐵料賣給滿洲人當然是賣國,但賣煙草則完全不同。這時候的煙草還沒有特別高明的處理手段,吸進去對人體傷害極大,賣煙給滿洲人幾乎相當于用毒藥換回他們從關(guān)內(nèi)搶走的財帛,貿(mào)易時又可以到探聽滿洲人的情報,這種生意讓左三思生不出絲毫的負罪感。

  “你的,良心大大的好。我的,救你的命,明白?”左三思拍拍面前朝鮮人的肩膀,和顏悅色地說,說完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表現(xiàn)的活像抗戰(zhàn)劇里的日本鬼子。

  “嗯!嗯!嗯!”那朝鮮人看到左三思說話就是猛地一陣點頭,左三思也不知道他聽懂了沒有。

  “你的,朝鮮的,哪里的干活?我的…”左三思還想再問朝鮮人幾句,眼睛的余光卻看到孫行遠正朝自己走來。

  “左大哥,再過一會怕是要餓死人,我們是不是先去船上拿點糧食來?”孫行遠走到左三思身邊,低聲詢問。

  “啊?哦哦,當然要去?!弊笕歼€沉浸在他貿(mào)易發(fā)家的美好幻想中,被孫行遠這一提醒才想起山洞里還有幾百號人餓著肚子,趕忙點頭表示同意。

  兩人簡單地和帶他們來的那個少女打了聲招呼,出了山洞直奔來時乘的那條船而去。

  此刻正是日出之時,稀薄的光線勉強照亮了他們腳下的路。他們現(xiàn)在正在武清縣境內(nèi),其實離上岸的寶坻海岸并不遠,之前走了三天是因為一路都在路過的村莊中尋找生還者。此刻想著一大批人等著救命,二人雖然腿腳酸痛,但還是跑的飛快,終于在正午之時帶著船上所有的干糧回到了山洞中?;貋淼穆飞纤麄冞€路過了昨晚的木屋,還順便撿起了丟在地上的兩張弩和腰刀。

  進入山洞中兩個人才發(fā)現(xiàn)他們那點糧食根本不夠,他們從養(yǎng)馬島出發(fā)時沒想過會遇到這么多人,雖然孫行遠以防萬一多備了些干糧,但在這么多人面前還是杯水車薪。他們只得先給年邁的老人和餓得氣若游絲的人分發(fā)了糧食,剩下的人只有等到了靜海縣再做打算。

  修整片刻后,二人見山洞里的難民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就叫起眾人,攜老扶弱浩浩蕩蕩地向靜??h行去。

  ——————————————

  左三思快步登上一座土坡,看向大地南方那條奔涌著的河。

  黃昏下,那寬闊的河反射著夕陽的光,流動的河水里一片金色。

  左三思呼出一口如釋重負的氣來,跋涉了三四個時辰,他終于看到了大清河。越過這條河再往南就是靜??h,那里既是大運河流經(jīng)之所,又毗鄰大海,當?shù)鼐用癯D甓家痛蚪坏溃雭響?yīng)該租的到足以運送這批人的船。

  左三思又向后看去,三四百人走的雖然緩慢,但沒有一人喊累。整個隊伍默然無聲,所有人都在拼盡全力地行走著。

  “行遠,終于快到了啊。”左三思走下土坡,向?qū)O行遠笑了笑。

  “嗯,看樣子今晚可以到靜海縣,明日一早出發(fā),日落前就能回養(yǎng)馬島?!睂O行遠正攙扶著一個老人,聽見左三思說話,也回了一個笑容。

  兩人短暫地對話結(jié)束,隊伍又重新陷入沉寂,除了人群的腳步聲,左三思只能聽到偶爾從他身邊刮過的風聲。

  左三思心里還是有些擔憂,他剛剛故作輕松的話語只是為了安慰自己。這龐大的隊伍行進得太慢了,在空曠的大地上極有可能被建虜發(fā)現(xiàn)。一旦被發(fā)現(xiàn),在這里的幾百人就會成為建虜騎兵的獵物。雖然行進了半日還沒有任何問題出現(xiàn),但自己的運氣真的會有這么好嗎?

  左三思想到這,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刀。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隊伍終于走到了河邊??粗诩茉诤铀夏呛喡哪緲?,左三思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隊伍中一名瘦小的少年歡呼了幾聲,然而他太久沒吃東西,這一喊又讓他一下子摔倒在地。左三思見狀趕緊跑了過去,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扶著他向木橋走去。

  一陣風從左三思身后刮過,左三思聽著風聲,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恐懼。他毫不遲疑,拉著肩上少年就向左側(cè)翻滾。

  嗖的一聲,一支箭帶著尖嘯釘在左三思方才站立著的土地上,箭尾不住地抖動。

  人群中響起了一陣驚恐的呼聲,所有人都向四周茫然望去。

  隊伍的后面隱隱地響起了呼號聲與馬蹄聲,而后越來越近。左三思朝聲音的來源望去,看見了一隊超過三十人的滿洲騎兵,組成半圓形的陣勢,朝他們緩緩包圍過來。

  左三思的心臟狂跳,他知道這些騎兵不可能巧到剛好在難民們要渡河時出現(xiàn),這是一隊訓練有素的騎兵,他們早早地就發(fā)現(xiàn)了自己這一隊老弱病殘的痕跡,居然精銳到能按捺得住殺戮的欲望,一直等到難民們走到河邊無路可逃時才開始動手。

  滿洲騎兵沒有給左三思太多思考的時間,號角聲響起,他們鞭馬提速,發(fā)動了沖鋒。

  難民們哭爹喊娘地跑了起來,這些多日沒吃過飯的人在生命關(guān)頭爆發(fā)出了僅剩的生命力,掙扎著向那并不寬闊的木橋跑去。

  木橋瞬間就被堵得死死的,一些人被擠在外面,干脆跳到了大清河深不可測的河水中。

  直沖過來的滿洲兵們看到這一幕都大笑起來,笑聲混在風中傳到左三思耳朵里,讓他想起狼嚎。

  “別往河里跳!河深!不會水的別跳河!不要跳!”左三思走在人群最后,拼命地喊。

  但人群慌亂,沒有人聽從他的警告。河面上不斷響起入水聲,有些人甚至是從橋上被推到水里的。

  “先讓婦孺過河!”左三思仍在持續(xù)著毫無意義地呼喊。

  他正喊著,人群中突然鉆出一個影子,逆著人群朝滿洲騎兵跑去。左三思定睛一看,居然是那昨晚射殺了兩個滿洲人的少女。

  “你干嘛去!”左三思趕忙拉住少女的袖子。

  “放手!”少女頭也不回,一揮手甩開了左三思,舉起了手中的弩。

  噌地一聲,羽箭離弦而去,正中一名滿洲騎兵的頭顱。

  還未等左三思夸一句好箭法,剩下的滿洲騎兵已經(jīng)趕到二人近前,一名騎兵伸出手,獰笑著抓向少女的衣領(lǐng)。少女正在低頭向弩里裝箭,左三思看得著急,向前小跑幾步,拔刀向那滿洲騎兵砍去。

  那滿洲兵早有準備,手臂一歪躲過了左三思的刀,戰(zhàn)馬經(jīng)過左三思身邊時又一腳把他踹翻在地。

  少女這時裝好了箭,朝著那滿洲兵又射出一箭,也被滿洲兵歪頭輕松躲過。

  這一來一回間騎兵已到了少女面前,少女無奈,只得丟下弩向戰(zhàn)馬的左側(cè)翻滾,躲開了滿洲兵的手。

  早有其他滿洲兵注意到了這邊的異動。四五個騎兵湊了過來,也不拔刀,只是圍成一圈,用戰(zhàn)馬包圍了二人。

  “你用的那弩是我兄弟的弩,是你殺了他么?”

  剛剛和左三思交手的滿洲兵似乎是這隊騎兵的頭目,他騎馬走到騎兵們的正中,用漢語向少女問道。

  “我倒第一次知道畜生也有兄弟?!鄙倥渲槨?p>  那頭目也不說話,揮起馬鞭朝少女抽了過去。左三思見狀,向前一個箭步抱住了少女,用后背擋住了這一鞭。

  “情郎救俏嬌娘,好不恩愛啊?!鳖^目哈哈大笑。

  周圍的滿洲兵也聽不懂漢語,但見頭目笑也跟著笑了起來。

  少女用力推著左三思的胸口,想把他從身上推開。左三思忍著后背鞭傷刺骨的疼痛,死死地抱住少女,不讓她掙脫。

  “可惜啊,本來我不會注意到你們這些螻蟻的??赡銈儾辉摎⒘宋业牡艿?,即便殺了也不該放走他的馬。他和他的伴當有兩匹通人性的馬,死了主人會跑回來報信的?!鳖^目說。

  左三思心想不過就是老馬識途被你吹的那么厲害,但心里卻也罵自己忘了處理那兩匹馬。

  “算了,死吧。”頭目對左三思沉默的反應(yīng)感到無趣,他搖搖頭,拔刀朝左三思砍去。

  “別碰我兄弟!”那刀要落到左三思脖子上時,頭目背后卻傳來了一聲巨吼。

  孫行遠突然出現(xiàn)在頭目身后,怒吼著向頭目狂奔而來。

  被孫行遠這一吼,頭目和周圍的騎兵都短暫地愣了一下。但一瞬就足夠了,孫行遠用盡全身力氣,重重地撞到了頭目乘騎的戰(zhàn)馬身上。那馬雖是一匹精壯的戰(zhàn)馬,但被肌肉虬結(jié)的孫行遠奮力一撞后還是哀鳴著倒下,把馬鞍上的頭目摔到了地上。

  左三思怎能放過這等良機,他快步跑頭目身旁,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準動,誰動我就殺了他!”左三思一手拿著刀,一手揪著頭目的金錢鼠尾,沖正要砍殺孫行遠的騎兵們喊。

  “用韃子話重說!”左三思見騎兵們沒反應(yīng),一腳踹向頭目腰間。

  頭目吃痛,嘰里咕嚕說了一大串,騎兵們這才收了刀,肅立在一旁。

  左三思壓在頭目身上,終于能夠喘息一陣。他向木橋方向望去,見到只有十幾個難民過了河,大部分難民還是擁擠在河邊與木橋前。幾十個騎兵正圍著難民揮刀砍殺,血從木橋流下,把河水染的赤紅。

  “讓他們也停下!”左三思流下眼淚,扯著頭目的鼠尾聲嘶力竭地喊。

  頭目用滿語連喊幾遍才讓那些殺得癲狂的騎兵聽見,他們回頭見頭目有難,趕緊策馬跑來,又把左三思等人圍了一重。

  看著木橋上數(shù)不清的尸體和滿洲騎兵手中滴血的刀,左三思心中泛起一陣無力感來。他努力了,但還是救不了任何一個人。

  這究竟是什么世道,難道無辜的人就該像待宰的家禽一樣被砍殺嗎?

  “天理何在!大明官兵何在!”左三思仰起頭,絕望地向天空呼喊。

  “大明官兵在!”

  片刻沉寂后,一聲吼忽從北方傳來,戰(zhàn)鼓聲緊接著沖天而起。

  如同沙漠中的旅人望見了水源,左三思急切地向聲音的來源看去。只見北方的原野上泛起一片煙塵,煙塵下是壓壓的一群軍人。軍隊的正中打著兩面巨大的黑底長旗,上面各用白墨寫著“三軍司命”及“御賜大同總兵王”幾個字。

  是王樸,是那個在阿濟格入寇中斬殺建虜千余人,打出了此役明軍唯一一場野戰(zhàn)勝利的男人!左三思瞬間就明白了來的是誰,忍不住在心中喝起彩來。

平衣笠守

我有改稿的習慣,諸位要是凌晨刷到更新的話請不要閱讀,等清晨再看。十分不好意思,給各位致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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