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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明

第三十四回 翻轉(zhuǎn)牙齒啃青天

寇明 平衣笠守 3209 2020-07-31 23:04:45

  孫行遠在渾濁的河水中奮力游動。

  連日陰雨的灌注讓五丈河的水位暴漲,巨量的水流被狹窄的河道所限制,只能以快過平日百倍的速度流動,流水沖擊在堤壩上的聲音像是惡鬼們從地府里逃出時的咆哮。但孫行遠不愧是養(yǎng)馬島上水性最好的人,湍急的水流并未抑制他的行進,他敏捷地劈開流水,如匕首劃破簿紙。

  所有人都被這不可思議的畫面所震驚,紛紛爬到大堤的邊緣向河中張望,人頭攢動的堤壩上一時間鴉雀無聲。

  賀久也暫時停止了對苦工們的逼迫。他看向那在水中穿行的身影,臉上帶著驚訝。

  孫行遠又游動了一陣,忽然從水面上魚躍而起,而后騰地一聲潛入了水中。

  岸上的人大多都不通水性,見孫行遠的身影從水面上消失,還以為他也葬身河底。有幾人不禁頹然坐到地上,臉上都是不甘與懊惱。

  “左里長,拜你所賜,你兄弟死啦!”梁瘋子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左三思的身后,對他嘲笑道。

  左三思沒有理會梁瘋子的話,眼睛仍一動不動地盯著水面。

  “左里長,窩囊廢。被打了,不吭聲。讓跪下,還磕頭。好兄弟,送去死!”梁瘋子拍著手,唱著不成曲子的歌謠。

  “我答應(yīng)過他們要帶他們回家的,我不能逞一時意氣而害了養(yǎng)馬島三百多人的命。”左三思沒有回頭看,一番話也不知是說給梁奇還是安慰自己。

  “左三思你不會還覺得自己很偉大吧。你是不是覺得覺得自己為了拯救養(yǎng)馬島的人而在受委屈?。磕阋詾槟闳讨?,你們就能活著回去么?”梁奇忽然收起了瘋癲,語氣無比地認真,“放屁!是你的無能和窩囊在害死他們?!?p>  “你說什么?”左三思終于把頭轉(zhuǎn)了過來,他捏住梁奇的衣領(lǐng),額頭上青筋畢露。

  “左三思你真蠢!”梁奇毫不畏懼,一把撥開了左三思的手,“你夠忍讓了,連頭都給賀久磕了,可他有放過你的意思么?方才叫人去填補大堤的破洞,為什么只讓你們養(yǎng)馬島的人去?他推那孩子下去,你以為他真的是要嚇唬你們?誰都知道養(yǎng)馬島的漁民生活在海邊,個個都通水性,他是在逼你們跳河!”

  梁奇的一番話戳破了左三思心中殘存的幻想,他失魂落魄地后退了一步。

  “賀久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讓你們活著回去?!绷浩媲斑M一步,一臉鄙夷地看著左三思。“可憐孫兄弟是個漢子,竟為了你這種人而死?!?p>  “行遠不會死的?!弊笕紵o法反駁梁奇的話,低著頭輕聲說。

  仿佛在驗證左三思的話,撲通一聲的出水聲打破了寧靜。孫行遠背著那昏迷的孩子,重新浮現(xiàn)在水面之上,奮力撲水向大堤游回。

  “好樣的!”

  盡管有官兵鋼刀在背,苦工們?nèi)詺g騰跳躍起來。一旁官兵們也都面露驚嘆之色,并沒有人制止苦工的歡呼。

  然而背上的人明顯加重了孫行遠的負荷,他游動的速度降了下來。來到大堤之下時,已是氣喘吁吁。

  孫行遠擔(dān)心背上孩子的安危,沒有做過多的休息。他深吸了一口氣,十指摳住石磚的磚縫,開始向上攀爬。

  “快搭把手啊。”看到孫行遠不堪重負的樣子,苦工中有人喊。

  無數(shù)人蜂聚而來,伸手去拉孫行遠和他背上的孩子。

  大堤多年堆積的苔蘚在大雨的沖刷下更為濕滑,孫行遠爬了幾尺,顫抖的手指已經(jīng)摳不住那滿是苔蘚的石磚。他的雙手打滑,又重重地摔回河中。

  這幾下攀爬消磨了孫行遠不多的體力,他在激流中打著旋,已經(jīng)有些維持不住身體的穩(wěn)定。

  “解衣服連繩索?!弊笕家姞?,趕忙喊了一聲。

  左三思這一聲驚醒了眾人??喙兗娂娒撓律弦拢B成一段五六丈長的繩索,朝著孫行遠擲了下去。

  繩索墜在孫行遠面前,孫行遠用力拉了幾下,知道這簡陋的繩索絕對撐不住兩個人的體重,只好拉過繩子先綁住背上孩子的腰上。

  “拉上去!”孫行遠又扯了幾下,確認繩索不會斷裂后朝大堤上的人群喊。

  “拉!”數(shù)十苦工聞言一齊拉動繩索。

  那孩子本就不重,幾十人努力拉扯,瞬間就把他提到了大堤的邊緣,幾個苦工手忙腳亂地跑到堤邊,想要去拉那孩子的手。然而這時,一陣急促地腳步聲卻打斷了苦工們的行動。

  在賀久的帶領(lǐng)下,幾十名官兵疾步跑到繩索旁,抄起手中的棍棒對拉著繩索的苦工們一陣亂揮。頃刻間苦工們的身上便變得傷痕累累,但都咬著牙不放開拉著繩子的手。

  一片慌亂中,賀久獨自走到堤邊,向著繩索舉起了手中的腰刀??喙冏⒁獾綍r已經(jīng)阻攔不及,那柄腰刀落下,本不堅固的繩索瞬間斷裂。

  繩索末端系著的孩子飛快地朝河面落下,只一瞬間,便重新跌入了河水之中。

  那孩子的墜勢兇猛,即便是孫行遠不敢去攔。他只得深吸一口氣,再度下潛。

  “你他媽是不是瘋子啊,給條活路能死是吧!”大堤上,終于有苦工忍耐不住,指著賀久的鼻子罵了起來。

  “我沒有不給活路,我只想補好大堤。你們這些人為了修堤而被征調(diào),修補大堤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辟R久面無表情,看向身旁的官兵,用下巴指了指那名說話的苦工。

  幾名官兵聞令而動,向那苦工直撲過去,推搡幾下后,捉雞一般把那苦工拎到了賀久面前。

  “補堤和跳下去,選一個吧?!辟R久聲音冰冷。

  “我選直你老娘!”那苦工破口大罵。

  “賤民!”賀久飛起一腳踹到苦工的胸膛。

  那名苦工就跪在堤邊,受這一擊不由得向后翻仰,半個身子落在了大堤之外。但好在這苦工的生了一雙粗大的手,手指死死摳住了堤邊,不讓自己掉落。

  賀久冷著臉走了過去,提起左腳猛地踩向那苦工的十指。

  一聲慘叫后,苦工跌進河中,被黃色的浪頭一卷,消失了。

  “養(yǎng)馬島的人,去洞里補堤!”賀久拔刀怒喝。一朵浪花在他身后的堤壩上拍碎,濺起一陣白沫。

  苦工們個個咬牙切齒,但官兵手中的刀晃著他們的眼睛,誰也不敢再說一句話。養(yǎng)馬島的苦工們低著頭,緩緩抱起了地上的石塊和沙袋。

  “天地也只合把清濁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盜跖顏淵。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元來也這般順?biāo)拼!?p>  一片死寂中,梁瘋子忽然扯起他的破鑼嗓子吼了起來。

  “閉嘴!不許唱!”幾個官兵撥開人群,抄著帶著鞘的腰刀朝梁奇打去。

  但梁奇并不停嘴,他貓著腰穿行在人群之中,躲避著官兵的刀鞘,又繼續(xù)嚎著: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

  官兵感受得到背后賀久那陰冷的視線,這白面少爺?shù)亩纠笔侄巫屗麄円残纳窇?,幾個人不得不加快了腳步。梁奇連日里一直在挨打,又沒怎么吃飯,片刻之后就被快步追逐的官兵扯住了領(lǐng)子。

  “媽的,讓你閉嘴,還唱!”

  官兵拖著梁奇走到堤壩邊,一拳把他打翻在地。

  “賊做官,官做賊,混愚賢,哀哉可憐!”

  梁奇吐出一口帶著血的吐沫,繼續(xù)聲嘶力竭地唱。

  “把他丟下去!”賀久遠遠地喊。

  四個官兵聞聲扯起梁奇的四肢,往堤壩邊走了一步。

  “一,二……”

  為首的官兵喊了一聲,四個官兵舉起了梁奇的身體。

  正在官兵們即將要把梁奇拋出時,身旁卻掠過了一個黑色的影子。

  四個官兵定睛一看,卻是左三思攔在了他們的身前。

  “滾開,不然連你一起推下去。”為首的官兵吼。

  “你叫什么?”左三思忽然問了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與你何干?”官兵一臉茫然。

  “這名字會名垂青史的,它將會是崇禎九年的山東民變中第一個死者。”

  左三思揚起手中抓著的一把沙子,而后向那為首官兵直沖過去。

  那官兵右手仍抓著梁奇的手腕,情急之下只得用左手去遮擋沙土。混亂間,官兵聽到腰間刀鞘輕響了一聲。他急忙低頭去看,卻看到那柄本應(yīng)插在刀鞘之中的腰刀此刻卻正刺入了自己的心臟之上。

  大量的鮮血涌了出來,那官兵呆立一瞬,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賊做官,官做賊,哀哉可憐!”左三思從官兵的尸體上拔出腰刀,刀尖指天大聲喊。

  圍觀的人都被這一幕所震驚,張大著嘴說不出話來,周圍一下子陷入死寂。

  過了良久,余下的三個官兵才回過神來。他們拋下梁奇,伸手去拔掛在腰間的刀。但剛剛抓住刀柄,幾個官兵的手臂卻都被人從后握住了。官兵們回頭看去,眼睛瞬間被驚駭所籠罩。

  幾名苦工正死死地攥著官兵的手。那幾名苦工的身后,無數(shù)衣著破爛的苦工抄起了木棍磚頭,他們眼睛里的畏懼和順從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無盡的怒火。

  “替天行道!”左三思又大吼一聲。

  “替天行道!”數(shù)千苦工咆哮著,聲音仿佛大潮。

  “打進牟平,殺了饒登!”左三思高舉著的長刀猛地揮下,刀尖指向賀久和官兵。

  “殺!”苦工們挺起手中簡陋的武器,朝著賀久等人猛沖過去。

  四千人的咆哮有如巨龍嘶吼,即便是五丈河里的河水奔騰,也在這排山倒海的沖鋒下顯得相形見絀。

  “莫道石人一只眼,跳動黃河天下反?!绷浩媾吭诘厣?,呆呆地笑。

  

平衣笠守

抱歉各位,昨天從醫(yī)院回到家已經(jīng)是十點,因為太累倒在沙發(fā)上就睡著了,導(dǎo)致昨天斷更,還請大家原諒。欠的章節(jié)以后一定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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