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瀾心中一動,趕緊追出去查看:院門仍是鎖著的,梧桐樹上也無人影,周圍太安靜了,除了蟲鳴啁啾,只剩風(fēng)吹樹葉沙沙作響。
她環(huán)顧四周,再次看向兩人高的外墻,心里疑惑:翻墻走的?這人輕功有多高?
常人既無能力也無動機(jī)爬這么高的墻頭來窺探景明侯府,要說高手可以隨意進(jìn)出也不盡然,畢竟多年來只有這個少年出現(xiàn)過兩趟。
她一時不知道該是叫人把圍墻加高還是跟父親稟明,安排侍衛(wèi)巡邏。
要不就算了吧,這種事情總不會常有。
孟星瀾煩悶地嘆口氣,把后背靠在院門上,又去仰頭看星星。
突然,孟星瀾猛地抬頭,她有個不成熟的想法……
對了,梧桐樹!
墻角的梧桐樹影影綽綽,枝繁葉茂,遠(yuǎn)看像一大團(tuán)濃霧隱在夜色中。孟星瀾走近些仔細(xì)觀察,發(fā)現(xiàn)樹干底部粗壯,向上到約莫一人多高的位置分了三大根樹杈,其中一根正努力伸向院墻外頭。
也就是說,如果輕巧些爬上去,順著那根向外的樹杈,極有可能翻出院墻。
孟星瀾圍著樹干走兩圈,右手食指撫著下巴,一時猶豫不決。她很困了,可也很想知道那個人是不是踩著樹翻出去的。
考慮再三,她還是決定試試。她小心把外袍脫下,掛在花架回廊欄桿上,又跑回來摩拳擦掌,試圖挑戰(zhàn)人生第一次爬樹。
借著人小身輕的優(yōu)勢,她很快爬上三杈口,可也不好受,樹皮比她想象得粗糙,手掌微微發(fā)熱有些疼痛。
今夜的光線實(shí)在不好,她處在梧桐樹的中部,劈頭蓋臉密密麻麻的樹葉,那根向外的枝杈實(shí)在看得不夠清楚。饒是如此,她還是沒有打退堂鼓,伸腿用力踩了踩樹枝,確保能承受住她的重量。
然后一鼓作氣,虛著快速踏前兩三步,一瞬間人就站在墻頭了。她手一松,放開頭頂?shù)募?xì)樹枝,然后蹲下試圖穩(wěn)住身形。
“啪!”腳下的青瓦碎了一塊,孟星瀾緊張得渾身一抖。不過還好,碎了的瓦片并沒有粉身碎骨掉下墻頭。只要她不挪動,碎瓦片就還乖乖地待在她腳下。
她拿手捂住口鼻,側(cè)耳凝神聽四周動靜,好一會兒見無異樣才放松下來。
墻下沒有如她所想的有個梯子,或者有個水缸什么的可以踩腳。目力所及之處一片空空蕩蕩,干凈得連一片樹葉都沒有,水磨過的青磚小道泛著灰蒙蒙的光澤,擊碎了孟星瀾自以為是的推測。
她暗暗叫苦,原來那個什么辰爺是真的高手,人家憑真本事飛檐走壁。現(xiàn)在可好,她卡在這里不上不下,腳下還有片碎了的瓦。要是松腳掉下去,聞聲趕來的是夜巡官差呢,還是那位只會叫她抄家規(guī)的爹呢?
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大概就是用來表達(dá)這時候的心情吧。
孟星瀾把全身重量集中在右側(cè),輕輕挪動左腳,一點(diǎn)一點(diǎn)試圖離開那片碎瓦。同時伸著左手去夠小片的瓦片,換個地方堆疊,以確保不會掉下墻頭。
“呼……”隔了半晌,好不容易把瓦片警報(bào)處理完畢,孟星瀾長出一口氣。
接下來要解決下去的問題。跳下兩人高的墻頭肯定不是明智之舉,那就只有原路返回。
她抖抖索索站起來,伸手牽著頭頂樹枝,左右腳微微挪步試圖轉(zhuǎn)身,“啪!”又一片瓦片碎裂。
孟星瀾僵住了,氣得翻個白眼,心說今天怎么諸事不順呢?是太久沒去燒香還是那個辰爺帶來的晦氣?
“咳咳。”在寂靜得連貓走路都聽得到的夜晚,有人在離孟星瀾很近的地方,拿手捂著嘴巴輕聲咳嗽。
“需要幫忙嗎?”是那個人的聲音——辰爺。
孟星瀾突然覺得這一切毫無意義,比抄家規(guī)更加沒有意義。如果時光倒流,她選擇乖乖睡覺。為什么好奇驗(yàn)證別人怎么進(jìn)來的,關(guān)她什么事。
被人看到這樣的場面,她的臉上微微發(fā)燙,竟有些紅了,好在天黑沒人看得到。
一道衣袂破風(fēng)的聲音后,那位少年輕盈躍上墻頭,站在孟星瀾右側(cè),正好隔著那堆破了的青瓦。
夜色深沉,少年的輪廓隱在黑暗中,只有呼吸聲清晰可聞。
孟星瀾轉(zhuǎn)頭看他,樹影婆娑,依然看不真切少年面目,只覺得這少年身姿挺拔,剛勁有力。如果把他比作高大的梧桐樹,那她只能算作樹下雜草堆里的狗尾巴花。不對,狗尾巴花迎風(fēng)招展時還比她力氣大些。
可現(xiàn)在能解開局面的只有面前這個人了。
輸人不輸陣,孟星瀾抬抬下巴:“你哪位?”
少年忍著笑,顯然孟星瀾的窘態(tài)他欣賞了個夠才出聲的。“陸知辰。陸離的陸,知道的知,生辰的辰?!?p> “孟星瀾。孟婆的孟,星空的星,狂瀾的瀾。”她神色不亂,應(yīng)對得體,回答得十分工整。
陸知辰嘴角噙著笑:“我知道你,剛剛是問,你要我——幫忙嗎?”
“要!”孟星瀾在關(guān)鍵時刻毫不猶豫,“把我送回院子里。”面子是什么,又不能吃。
陸知辰點(diǎn)點(diǎn)頭:“沒問題。”說著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一晃,“五十兩?!?p> 什么?趁火打劫嗎?半個時辰前明明還是恩人?。?p> 孟星瀾抿嘴,試圖講道理:“普通人家一個月的開銷也就三十兩銀子,你收費(fèi)有點(diǎn)貴。再說了,我曾救過你啊。像你這樣俠肝義膽的高手,肯定得知恩圖報(bào)罷?”
陸知辰驚訝道:“原來你也能說很多話啊,我還當(dāng)你慣常惜字如金呢?!?p> 擺擺手,他收了嬉皮笑臉的樣子,認(rèn)真說道:“救命之恩自然要還,我說過,幫你殺個人,或者打個人都行。但是翻院子這種小事情,跟救命之恩是兩碼事。”
小事情……他說翻院子是小事情!孟星瀾心里咬牙切齒。
他上下打量孟星瀾,奇怪道:“你一個貴族小姐,連五十兩私房錢都沒有嗎?”頓了頓,復(fù)又道,“天可是快要亮了,等下爺還要去吃早飯的,沒空等你太久?!?p> “成交?!泵闲菫懖幌矚g拖泥帶水,既然只有這個選擇,五十兩也不是拿不出,冷聲應(yīng)下了,只是對這個人的好感已經(jīng)降至冰點(diǎn)。
陸知辰點(diǎn)點(diǎn)頭,笑嘻嘻說道:“孟小姐好眼光,在下定不負(fù)所托?!?p> 說著上前伸手?jǐn)堊∶闲菫懙难?,腳尖輕點(diǎn)幾下,兩人便悄無聲息地滑落到院子里。
他比孟星瀾少說高一個頭,低頭去看懷里的小姑娘時,若有所思聞著孟星瀾頭頂,由衷說道:“你好香啊!”
她不用脂粉,身上只有淡淡的皂莢味,可是陸知辰卻認(rèn)為她很香。她抬頭看向他,毫不掩飾眼里的厭棄:“流氓!”
說完去扯箍在腰上的那只手,可惜力量太小,那只手紋絲不動。
陸知辰又低頭嗅聞幾下,才放開她,眼中神色有些復(fù)雜。
甫重回自由,孟星瀾沖向房間,翻箱倒柜找銀票。經(jīng)年累月的壓祟錢無處花銷,累成小小一筆巨款。
抓起銀票,她又沖出去,把銀票塞到陸知辰手上:“一百兩,不用找了!”
陸知辰把她的外袍遞過去,說道:“要么趕緊睡,要么穿上,等下讓人熬碗姜湯,免得感冒知道嗎?”
他拿手指彈了彈那張銀票,臉上泛出得意的笑容,腔調(diào)油嘴滑舌:“那就謝謝孟小姐的賞賜啦!以后還有這生意,千萬——”他走上一步,湊近孟星瀾的耳朵,輕聲道,“要記得找我喲!”
說完不等孟星瀾反應(yīng),幾個提縱,沒有任何借力跳上高墻,再一個縱身,人已經(jīng)不見了。
看!就這么囂張翻墻給你看!人家根本沒借用那棵樹!
孟星瀾心口一堵,什么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