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驚呆了。
這個他一直把她當成妹妹一樣的美麗女子,原來,她的心中竟然一直埋藏著一棵愛情的種子,而這棵愛情的種子,一直是在為他而暗自生長,無數(shù)個白天和夜晚,埋藏這棵愛情種子的主人,一定在為他無端地歡喜,無端地擔憂,無端地瘋狂,又無端地暗自神傷。
孫悟空滿懷感傷,他說:我知道,每一個女孩子從小都有一個英雄的夢想,小彩珠,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英雄,也不是你的白馬王子,我既不高大,也不英俊,更不值得你去愛,現(xiàn)在,我又變成了這個樣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一天會從這五行山下掙脫出來獲得自由。
彩珠說:不,大王,你永遠都是我心中的那個英雄,如果你沒有落難,你還會聽我這么絮絮叨叨嗎?如果你沒有被壓在這五行山下,我還有機會能給你訴說衷腸嗎?第一個一百年,我們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以為玉帝又給你分封了高官厚祿,你還在天宮逍遙自在,把花果山水簾洞忘記了,把我們猴族忘記了,你更不會想起,有一個叫彩珠的女孩子,在心里一直為你掛念和擔憂。后來,我知道了你落難在五行山下,那時,我就想,我要到五行山來陪伴你,我給不了你力量,但我可以給你撫慰;我給不了你榮華富貴,但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擔風(fēng)雨,現(xiàn)在,我看到了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心里比你還要難受,但是,我覺得這是上蒼給我們一個團聚的機會,自從找到你的那一時刻,我就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我要在這五行山下陪伴你到終生。
悟空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如果能拯救英雄,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是怎樣榮耀,他也根本無法想象,原來,在花果山水簾洞,還有這樣一個癡情的女子,一直在默默關(guān)注著自己??上В菚r他風(fēng)光無限,威風(fēng)八面,受人崇拜,蔚藍的太空任他遨游,大海的龍宮他去了龍王也對他小心翼翼,四面八方的魔王對他都是阿諛和奉承,絕色美麗的仙女他也不曾放到眼中。
現(xiàn)在,從人生的頂峰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兩百多年的時間,孫悟空獨自被壓在五行山下,他忍饑挨餓,孤獨難耐,餓了,他只好喝吹來的風(fēng),那風(fēng),干澀凜冽,渴了,他只好仰天喝雨,那從天而降的雨水,苦澀腥咸。孫悟空早已經(jīng)熬干了淚水,曾經(jīng)的心魔,也早已變得陳如死水,彩珠的話讓他眼含熱淚,他大聲吼道:
小彩珠,你別傻了,我根本不值得你去愛,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從五行山下掙脫出來,如來的金字壓貼不但困住了我,也讓我所有的法力都無法發(fā)施展出來,我現(xiàn)在就是凡人一個,你別再幻想了好不好,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威風(fēng)凜凜的齊天大圣,陪著我這樣一個被囚禁的人,你是不會有幸福的。
彩珠說:大王,我并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你不知道,我曾經(jīng)仰望你如高山,我就像一個神經(jīng)質(zhì)的人,一個人哭過,也笑過,一個人失望過,又無數(shù)次的憧憬過,你不知道愛一個人她會有多苦,說一句讓你仇恨的話,我還要感謝如來,現(xiàn)在,我終于有機會,實現(xiàn)自己去真真切切面對一個人去愛的表白。
悟空說:五行山終日愁云慘淡,沒有花,也沒有草,你面前的這條小溪流,它也是咸的,因為,它是我的淚水變成的,這里哪有花果山的美?
彩珠說:大王,今天,我就要在你面前住下,永遠也不離開,自從我踏上尋找五行山的路那一時刻開始,我就一次又一次地告訴過自己,尋找到大王,我愿意與你廝守終生,我也相信我會把這里變得如花果山一樣的美。
彩珠說完就轉(zhuǎn)身而去,過了很久,也不知她從哪里拖來了樹干,又收集來茅草,一次又一次,悟空看著她忙碌著,茅草和樹干劃開了她雪白的肌膚,她美麗的臉上掛滿了細碎的汗珠,她開始在孫悟空的身旁一點一點地用茅草和樹干,將一個茅草屋搭了起來,這座茅草屋緊貼著山石,緊挨著被壓的孫悟空,這個茅草屋是彩珠住的地方。
彩珠說:大王,從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女人,這里以后就是我的家,我想讓這里以后變得如我們的花果山一樣春有鮮花秋有果實,夏有清澈的河水,冬有美麗的雪花。
悟空疑惑地說:會嗎?兩百多年了,這里只有石頭,連一粒土都找不到,石頭冰冷、粗糙、堅硬、無情,它們的存在,就是讓我受苦受難的,一粒柔軟的種子,它怎么會在石頭上生根發(fā)芽?
彩珠說:不是我們選擇了石頭,而是石頭選擇了我們,既然我們無法逃離這里,就只有我們來改變這里的一切,不努力,我們怎么知道種子會不會在石頭上生根發(fā)芽?
彩珠將一塊石頭中間鑿開一個小坑,然后,她又將石頭的碎渣研磨成粉,將石粉放在鑿開的小坑內(nèi)。她說:這就是種子生長的地方,我想,有一天,種子會在這里生根,長出葉子,開出花朵,也總會有一天,這里將會開遍鮮花。
然而,彩珠的話剛說完,一陣風(fēng)吹過,鑿開的石窩內(nèi)的石粉被風(fēng)吹得干干凈凈。
悟空笑了,他的笑是那樣的凄慘而刺耳,充滿了失望。
彩珠一聲不吭,她將石窩鑿的更深,然后,又研磨出更多的石粉,用雙手捧進石窩內(nèi)。遠處的風(fēng)盤旋著,嗚咽著,突然,悟空伸出雙手,將手覆蓋在石窩上面,彩珠笑了,她將手覆蓋在悟空的雙手上面,風(fēng)又來了,但是,風(fēng)對石窩內(nèi)的石粉卻無可奈何,只好盤旋遠去。悟空的手和彩珠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他們能清晰地聽到彼此的呼吸,他們的心也從來沒有如此地接近,快三百多年了,悟空從來沒有過如此美好的感覺,他知道,這種感覺,就是溫暖的力量。
彩珠將一粒種子種在了這石頭窩內(nèi),然后,她從遠方小心地打來水,一捧又一捧,澆灌在這石頭窩內(nèi),已經(jīng)是春天了,春天的陽光開始變得溫暖如嬰兒,悟空和彩珠似乎都能聽到石窩內(nèi)的種子吸收陽光和水分的聲音,它開始滋潤,開始膨脹,胚芽開始一點一點鑿破種子堅硬的外殼。
但是,一天過去了,又一天過去了,春天從剛剛開始很快就要溜到春天的尾巴,這粒種子始終沒有冒出嫩綠的葉子。
每一天,悟空和彩珠都充滿焦急和希望,但是,隨之而來的是失望。
悟空說:這是冰冷堅硬的石頭,種在石頭上的種子怎么會生根發(fā)芽?失望開始彌漫進彩珠的心間,她把下巴放在石頭上,眼巴巴地看著石窩內(nèi)被研磨的石粉,這些石粉在水的滋潤下,已經(jīng)失去了石頭的顏色,它們的顏色已經(jīng)逐漸變成了深褐色,接近土壤的顏色。
曾經(jīng)的艱辛,曾經(jīng)的努力,曾經(jīng)的希望,彩珠想著,想著,淚水不由順著臉頰滑到下巴,然后,又滑落到這石窩內(nèi)。彩珠冰瑩的淚水是深藍色的,深藍色的淚水流進這深褐色的石粉內(nèi),互相融合在一起后,一時間竟然變得五彩斑斕。悟空和彩珠一時都感到驚訝無比,就在他們驚訝之時,更令他們驚訝的事情發(fā)生了,一株稚嫩的幼苗開始破土而出,然后,就像雨后的竹筍似的,以眼見的速度,飛快地生長,不一會,它竟然長成了一棵大樹,然后,在樹干的頂端長出一個碩大的花蕾,花蕾又開出了一朵五彩斑斕的鮮花。
悟空和彩珠都屏著氣息,他們怕呼出的氣流就會將這花朵吹掉。
這朵花在和煦的太陽光照射下,鮮艷欲滴,熠熠生輝。
悟空和彩珠感到從未有的幸福,然而,這幸福又戛然而止,因為,一個巨大的陰影遮突然擋住了太陽的光芒,一個毛茸茸的手掌伸手將這朵花兒的枝莖掐斷,然后,扔在地上,狠狠地用腳將朵朵花瓣碾的粉身碎骨。
悟空和彩珠被這個悄無聲息突然而來的這個人大吃一驚。
他面目猙獰,不懷好意地盯著彩珠發(fā)出刺耳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