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四歲的男孩拿著劍。
劍對男孩來說有些太沉重了，它的長度令男孩只能提起劍尖，否則劍尖便會插進土地里。
站在男孩身前的是幾具腐尸，周圍全是搏斗的痕跡，顯然之前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慘烈的戰(zhàn)斗。
腐尸的手不甘心地在地上抽搐，被男孩一劍給砍了下來。隨后他又將每具尸體切割開來。從頭部到四肢，再到體內(nèi)的其他器官。
男孩做的很仔細，認真地如同信徒在誦讀圣經(jīng)。
在他做好一切之后轉(zhuǎn)身，便看見自己的師父——格里菲思。
格里菲思評價道，“你多花了十秒。這次是右眼。”
凱因斯便提起劍刺向自己右眼，鋒利的劍尖刺穿眼球，而他面色分毫不改。他拔出劍，任憑右眼不斷往下淌著血。
凱因斯自己心里也計算過時間，他完成任務(wù)的時間與格里菲思布置的分毫不差。可既然格里菲思說了他多花了十秒，那他就是多花了十秒。辯解不會有任何益處，反而會獻上另一只眼。
少一只眼不會對生活有什么巨大影響，可少兩只眼情況就不同了。
格里菲思說道，“收到了新任務(wù)?！?p> “你要扮演為一個在戰(zhàn)爭中流離失所的孤兒潛入奧維加德，殺死奧維加德里的圣女洛貝莉亞。之后破壞籠罩在奧維加德城上的守護結(jié)界。完成任務(wù)后回到這里?！?p> 凱因斯回答道，“是?！?p> 扮演被欺凌的孤兒不是什么難事。凱因斯只是從路邊的尸體上扒了一件衣服套上，再把劍扔了，就是一個合格的流浪兒形象。
其實他帶著劍也不會被發(fā)現(xiàn)身份，可凱因斯認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孤兒更容易接近圣女。哪怕只是防身用的劍，都可能被判定為具有威脅性。
而奧維加德城，是位于斯特利爾北部的一個城池。北部嚴寒，總是下著雪。
凱因斯一路走到了奧維加德城，身上的積雪差點將一個孩子掩埋。所以當(dāng)他跑到一個奧維加德附近的救治中心時，立刻就被救助了。
這個奧維加德城是近來興起的“圣教”的發(fā)源地。
“……圣女在某一日受到感召，為神明賜福，從此擁有了治愈與賜福的力量。她賜福之處，暴風(fēng)雪止、春暖花開?！?p> “奧維加德城便是賜福之處，它雖在極北之地，城內(nèi)卻是溫暖濕潤、土地肥沃。孩子，等到了奧維加德城，你就不會受苦了?！?p> 裹著頭巾與大衣的老人說。
凱因斯同樣裹了一件毛衣，當(dāng)營地里的人發(fā)現(xiàn)他只穿了一件短衫時驚訝無比，立刻給這個小孩裹上厚厚的衣服，然后將他送上前往奧維加德城的馬車。
馬車上還有四人，他們都是被救助的流民。
圣教的圣女仁慈善良，她愿意花費神力幫助每一個身陷苦難的群眾。在她的感召下，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奧維加德城，而加入了圣教卻因各種原因無法前往的則將其視作心目中的圣地。
“能走到這里，你還真是幸運啊。”馬車上的另一個流民說。他體格則較為強壯，據(jù)說原本住在附近的村落里，可北地氣候難測，很快村子就被大雪吞沒，只有男人從那場雪崩里逃了出來。他自己的孩子葬身于雪里，因此男人對還是幼童的凱因斯更多幾分憐愛。
他揉了揉凱因斯的頭發(fā)，“這也是神明的庇佑吧。怎么樣，小伙子，等到了奧維加德城要不要跟我一起生活？”
凱因斯沒有回答，只是把頭往后縮了縮，在別人眼里，這是他怕生的表現(xiàn)。而也是這個動作，讓他被頭發(fā)遮住的右眼露了出來，同時露出來的還有一道自上而下的疤痕。
這是凱因斯在到達營地前自己劃出來的。
他的劍很精準(zhǔn)，卻也因為精準(zhǔn)過頭，所以視覺上差了點效果。為此，他不得不再補上一刀。為了防止傷口因體質(zhì)提前恢復(fù)，凱因斯還用上了“湮滅”。
于是呈現(xiàn)在眾人眼中的，就是一個右眼近乎殘廢的可憐的小孩子。
就連對凱因斯較為冷漠的第四個流民也升起幾分憐愛。
老人是看不得這種事的，她手足無措，想幫凱因斯捂住傷卻又擔(dān)心這是否會讓傷勢惡化?！翱蓱z的孩子，一定很痛吧。”
在氣候惡劣的北地，身上還帶著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撐過的傷勢，他卻堅強地走到了營地前。
這一定是神明的庇佑。
“你是被神明注視的幸運的孩子。安心，圣女大人有治愈的神術(shù)，她一定能幫你治好傷口?！?p> 已是圣教一員的老人安慰著。
而從她口中說出的某個詞匯，則讓凱因斯第一次抬起眼。那似乎被毒藥毀了的嗓子沒有一點孩子的聲線，“你……見過神？”
老人痛心于被生活蹉跎的幼童，盡可能使自己語氣更為溫柔，“呵呵……我怎么可能見過神明呢。我連登上天國的資格都沒有。我一生中做了許多錯事，神明沒有因此降罰已是萬分寬容?！?p> “不過，孩子，你還有機會。能以幼小的身軀挺過嚴寒與風(fēng)雪，還將被圣地收養(yǎng)。你一定是被神明眷顧的孩子。之前你經(jīng)歷的一切苦難都只是神明給予的考驗，而現(xiàn)在考驗結(jié)束了。你要更為感恩，將神的賜福傳遞給其他深陷苦難的人?！?p> “被神眷顧的人……”凱因斯低吟道。
“誒，正是。你正是被神眷顧的人?！?p> 凱因斯不再說話了。他重新低下頭，將自己縮成一團，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其他的人都十分理解小孩子面臨陌生環(huán)境的抵觸，因此他們相當(dāng)貼心地給予凱因斯一個安靜、可以整理思緒的環(huán)境。
體壯的成年男人把身體往右側(cè)移了移，剛好替小孩擋住寒風(fēng)。
他們暢想著在奧維加德城即將開始的新未來，充滿苦難的過去已經(jīng)結(jié)束，他們會重新開始。
然而，可憐的普通人并不理解世界的另一面。
被他們用愛所包圍的兵器正在思考如何迅速殺死一個擁有治愈能力的神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