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鬼才二公子

　　第二天一早，柳湖城通往書院的小道上，小青柳的攤子就支起來了。

　　“賣牒了賣牒了……”

　　他揮舞著手，將手里的幾張渡妖牒揮舞的嘩啦啦響。

　　書院三百學(xué)子，倒有不少，皆是于柳湖城與書院之間往返的，清晨本就是這些學(xué)子們趕往書院之時，忽見得往日幽靜的小道上，多了這么一個奇異的攤位，或多或少，也都有了些好奇心，便有不少人或勒停了馬，或叫住了馬車，探下了身子，朝著小青柳打聽了起來。

　　“什么牒不牒的？”

　　“兀那小廝兒，你是方家的人吧？”

　　“書院清靜地，怎可在此喧嘩？”

　　小青柳卻是個不怕書院學(xué)子的，只是笑道：“正是奉了我家公子的命在此擺攤的，連這仨字都是他特別要求我喊出來的，諸位小仙家們，可都來瞧瞧，發(fā)財(cái)?shù)臋C(jī)會已經(jīng)到啦……”

　　“城西百里之外有古井鬧鬼，誰過去跑一趟，五千兩……”

　　“蠻山斷崖處有神仙草，遍地一片，誰去割兩斤，三百兩……”

　　“療傷丹三十顆，藥材自出，一顆十兩……”

　　“城東四十里外瘸子嶺，朱員外請小煉氣士給他家閨女驅(qū)邪，一百兩……”

　　“……”

　　“……”

　　眾學(xué)子聽得大奇，紛紛隨手接了過來看，旋及大為新鮮：“呸，這不就是書院渡妖牒？”

　　“皆是落了押印的？”

　　“書院渡妖牒由來是自己去領(lǐng)，怎么還派上了？”

　　“你剛說啥，五百兩？”

　　“……”

　　“……”

　　一眾書院學(xué)子，說什么的都有，有人不屑，有人覺得荒唐，但動心的也有不少。

　　能入白廂書院求學(xué)的，怕是沒有一個是家中貧寒的，但縱是家中不貧寒，那也不是有著花不盡的銀山，大多數(shù)學(xué)子，在家中送自己進(jìn)了書院，又連續(xù)兩年多持續(xù)不斷的供給各種靈藥與符篆、器物等等等等為了修行耗廢十分之大的花用之后，也多少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了。

　　說起來他們皆是煉氣士，但身上又能有多少銀子？

　　超過一千兩的，便已經(jīng)是闊綽的。

　　大部分的學(xué)子，身上倒只有幾十兩碎銀子，實(shí)在寒酸的很！

　　畢竟，修行實(shí)在太貴了！

　　也正因此，在有人看到了這古怪一幕，覺得荒唐之時，卻也有不少人暗地里咽了口唾沫：“古井鬧鬼，跑一趟便有五百兩？乖乖，那等小小冤鬼，能有什么氣候，不過是兩道鎮(zhèn)邪符就解決了，一道鎮(zhèn)邪符也就百兩銀子買到，兩道足夠，三道富裕，也就是說，跑這一趟……”

　　眼睛頓時瞪圓：“就值二百兩？”

　　一個月的零花，這不就有了么這不就……

　　“這方二公子提前落了押印在上面，合著就是為了讓我們幫他賺功勞？”

　　“話不能如此說，該是方二公子買功勞才是……”

　　“這個……書院不會同意吧？”

　　“但書院也沒說不同意不是？”

　　“……”

　　“……”

　　漸漸的，便有人心思活絡(luò)了起來，其中固然有不少，看透了方二公子的“險(xiǎn)惡”用心，不屑離去，卻也有不少人留了下來，悄悄的向小青柳打聽緣由，更有不少，是先看透了方二公子的“險(xiǎn)惡”用心，不屑離去，過一會人少了，卻又偷偷跑回來找小青柳打聽緣由的……

　　第一天很順利，賣出去了十幾張。

　　而第二天時，小青柳又抱了一撂渡妖牒過來賣牒了，經(jīng)過了第一天的發(fā)酵，卻是來買的更多了，更因?yàn)轭^一天眾口相傳，更有賺到了銀子的炫耀，硬是賣出去了三十多張……

　　第三天，五十多張……

　　第四天，正是休沐之時，賣出去近百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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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在這時候，平時一直躺在了行知院里做咸魚的張世賢教習(xí)，卻是開始忙活了起來，在一張空白的紙張上，不停的寫下了一個又一個“方寸”這個名字，寫的手都酸了……

　　“身為書院教習(xí)，委實(shí)不該助漲這等歪風(fēng)邪氣呀，只是他……”

　　張世賢看了一眼身邊的銀票，眉眼都變得嚴(yán)肅了起來：“不，這不是歪風(fēng)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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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二公子，很快就出名了。

　　曾經(jīng)的方大公子，便因?yàn)樘娴脮鹤鲞^大量的斬妖除邪之事，搏得了偌大名聲，如今時非昨日，柳湖城周圍也沒那么多的妖魔可斬，更沒有那么多的邪修橫行，所以眾人便都以為哪怕再出現(xiàn)一個方大公子那樣的人，卻也不會有這么多的妖魔可以供給他來斬殺了……

　　直到方二公子出現(xiàn)！

　　誰能想到，竟會有人在短短七八天里，便完成了數(shù)百道渡妖牒？

　　誠然，這些渡妖牒的內(nèi)容，多是些雞毛蒜皮，甚至是荒唐可笑的任務(wù)，但既然作為渡妖牒出現(xiàn)在了書院，那便有去跑一趟的必要，可以前，卻是極少有人會去跑這些荒唐之事，是以堆積如山，直到方二公子出現(xiàn)，便如神人一般，大手一揮，獨(dú)自完成了這許多渡牒……

　　尤其是在完成渡牒的過程中，人家居然還好端端在學(xué)亭修行，你說他講不講理？

　　一時之間，方二公子的名聲傳遍了白廂書院。

　　有人喚他作“財(cái)神爺”，也有人喚他作“冤大頭”，私底下還有人喚他“販牒的”……

　　但也有一點(diǎn)不可否認(rèn)，方二公子在白廂書院的功德簿上，卻是愈積愈厚，對于種種諸般的渡牒，書院自然也有一套去計(jì)數(shù)的方法，大部分的學(xué)子，其實(shí)只在一百以下，幾十不等，只有做過一些兇險(xiǎn)而重大任務(wù)的學(xué)子，才有可能達(dá)到千數(shù)之上，位列功德簿的前首……

　　而方二公子入書院不到倆月，其名便已飛速上漲！

　　他沒做過什么兇險(xiǎn)的任務(wù)，但人家走量，積少成多，硬是擠身到了功德簿前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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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不像話了！”

　　書院之中，有教習(xí)聞之，甚為憤怒，拍案而已：“那方二忒的荒唐，他是將咱們白廂書院當(dāng)成了什么，此乃求道圣地，那些渡妖牒，也是為了歷練學(xué)子才接了過來，竟生生的被他一人熏得皆是銅臭，我看，他所有功德皆須劃去，還要重罰，這樣才能肅清此等邪氣！”

　　也有教習(xí)無奈：“書院戒律里也沒說不允許，你有何理由罰他？”

　　“那就該寫上，不然真讓他一直這般胡鬧？”

　　“若如此，先生何不去找院主？”

　　先前說話的，頓時被噎了一下，憤憤道：“我不找院主，我找行知院去！”

　　如此說著，這段時日里，竟真有幾位教習(xí)找到了行知院，嚴(yán)聲喝斥張世賢將這方二功德劃去，還要重罰，再不濟(jì)也得扣掉他大部分的功德，而且以后不許他來接渡妖牒……

　　可是張世賢教習(xí)卻顯得很為難：“行知院的規(guī)律，從白廂書院立在此地，便定下來了，向來都是以斬除妖鬼，周全了百姓為要，你看方二公子接去的這些渡牒，可是每一道都完成的極好啊，瞧這個幫人驅(qū)邪的，不光驅(qū)邪，把人家閨女都給娶了呢，這可不是大好事……”

　　“胡鬧！”

　　找上門來的教習(xí)怒喝：“這些渡妖牒里，可有一道是他自己完成的？”

　　張世賢斜乜著來人：“你每道都去瞧啦？”

　　“我……”

　　“沒瞧你怎么知道不是他自己完成的，我看起碼兩道以上是他自己完成的！”

　　“無恥，無恥，全是你在這里縱容包庇，才有此等丑事出現(xiàn)在我白廂書院之中……”

　　張世賢聽著也煩了，不輕不重，一拍案幾，喝道：“你把話說清楚，什么叫丑事，這些渡妖牒積攢在行知院里，都落滿了灰，卻無人碰一下，便不叫作丑事？看著那井里鬧鬼鬧了三四年，起碼害死了三個人，卻一直無人過去降伏，難道不叫丑事？朱員外家的閨女長到三十七八了沒嫁出去，難道不叫作……額，這個確實(shí)不叫丑事，這個主要是人不漂亮……”

　　“你……你竟敢巧言……”

　　“我巧你媽個大頭鬼，你來書院時間還不如我久呢，敢教訓(xùn)我？”

　　“睜大你那狗眼瞧瞧，現(xiàn)在這幾天，咱們書院完成的渡妖牒，倒比以前兩三年里加起來都多，整個柳城湖及周邊地界的百姓，哪個不交口稱贊，傳頌咱們白廂書院的名聲，而書院里某些手頭貧脊，買不起煉氣丹的學(xué)子，如今也有了銀錢，想要?dú)v煉的學(xué)子，也得到了歷煉，被邪物困擾的百姓，解決了麻煩，那位方二公子……是吧，這可不是皆大歡喜的事？”

　　“這個……倒是有理……”

　　“但也該，適可而止吧……”

　　“……”

　　“……”

　　方寸本來估摸著，最多也只有五六天時間，書院就該出手制止自己這個“賣牒換功德”的事情了，可沒想到，頭鐵的張世賢居然一口氣幫自己撐了十幾天，足足使得自己從功德簿前十的名次，硬生生沖到了第五，把南山盟五子里面一位名喚聶全的都擠下來了……

　　“方二公子，差不多了吧？”

　　“是不是足夠，不還是得看先生么？”

　　方寸也苦著臉道：“我也確實(shí)是想快些到藍(lán)霜亭去了……”

　　這段時間里，他留在元執(zhí)亭，或說是靈秀教習(xí)暫代執(zhí)掌的元執(zhí)亭，也實(shí)在是夠了。

　　這要是再不走，自己可就一不小心，便給學(xué)成了巫蠱一道的高手了……

　　而最主要的是，零用錢快花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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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理說是差不多了，這在書院，都排上號了……”

　　張世賢囁著牙花子，道：“不過也有點(diǎn)麻煩，就是有那么一幫閑著沒事，吃飽撐的老東西，非要對這事橫挑鼻子豎挑眼，來我這鬧了好幾回了，甚至有人鬧到了座師那里去，雖然座師也沒對這事說什么明白話，但我覺得，你去授業(yè)亭前，最好還是穩(wěn)妥一點(diǎn)比較好……”

　　方寸也是無奈，心想書院教習(xí)都像張世賢這么善解人意就好了。

　　無奈詢問：“渡妖牒已做了這么多，倒該怎么穩(wěn)妥？”

　　張世賢認(rèn)真想了想，低聲道：“還是切切實(shí)實(shí)自己做一趟比較好，非但要做，還得做個有些份量的，漂亮的，也惟有這樣，才能堵上那些人的嘴，讓你順利進(jìn)入藍(lán)霜學(xué)亭……”

　　“嗯？”

　　方寸稍有警惕：“這樣的怕是不容易吧？”

　　“呵呵，那也得分誰……”

　　張世賢頓時笑了起來，向方寸道：“但凡這等有份量的渡妖牒，倒沒有一個是簡單的，或是緝拿兇徒，或是入山除妖，又或是調(diào)查一些隱含兇險(xiǎn)的古怪邪事，別說是如今這等修為的方二公子你，哪怕是煉息境圓滿的學(xué)子，也有一個不留神，把條小命都丟了的……”

　　方寸詫異：“那你還讓我做？”

　　張世賢眨了眨眼，笑道：“讓你做肯定不能，但咱可以跟著蹭啊……”

　　方寸更詫異了：“這玩意兒還能蹭的？”

　　“只要合規(guī)矩，有何不可？”

　　張世賢說著，便已將一張?jiān)缇蜏?zhǔn)備好的渡妖牒拿了出來，道：“這可是我提前幫你挑了出來，已經(jīng)算是今年最大的事兒了，此事也穩(wěn)當(dāng)，只要跟著跑一圈，回來便順理成章！”

　　“榆錢鎮(zhèn)百姓失蹤？”

　　望著那渡妖牒里面的內(nèi)容，方寸眉頭微微一皺。

　　這道渡妖牒，卻是嶄新的，想是剛剛才從城守那邊遞了過來，而上面的任務(wù)也簡單，只言如今城南多有流民失蹤之事，尤其是數(shù)日之前，更是有一個村子里的百姓，足足二三百人，一夜之間，忽然失去了蹤影，人跡尸首全無，已逾數(shù)日，急須查明，是否乃妖魔所為。

　　這份渡牒，也不是讓書院學(xué)子解決等等，只是前往調(diào)查一番，便是大功一件。

　　事牽數(shù)百人命，影響極大，確確實(shí)實(shí)是連白廂書院都難得一見的大事了，絕非那些所謂的行醫(yī)問診，采藥煉丹，或是驅(qū)魔鬧鬼之類小打小鬧練手的小玩意兒能夠比得上的……

　　這么一件事做了，怕是就比得上自己之前的小打小鬧十件，甚至百件。

　　“倒是個有份量的，可已經(jīng)這么多人……”

　　方寸看到，這渡妖牒下方，赫然已經(jīng)落了不少押印，瞧著其中名字，最上首的，赫然便是孟知雪、聶人王、雨青離、鶴真章、夢晴兒等人，來了書院這么久，方寸自然也知道，這五人便是所謂的南山盟五子，說白了，其實(shí)就等于自己那兄長在白廂書院的粉絲后援團(tuán)。

　　當(dāng)初自己的兄長在書院時，曾多有義舉，但名聲最大的，還是他曾經(jīng)在柳湖城外的南山之上，大破了一場縱虎食人的邪事，而更讓人意料不到的，便是那匹虎妖，居然與書院的前院主有關(guān)，此事一出，震驚四方，柳湖城小仙師方尺的名頭，也是從那時候傳開了的。

　　孟知雪等人組建南山盟，便是以此為盟，意在效仿兄長，蕩盡妖邪不公。

　　只是對這些人……

　　方寸心里搖了搖頭，倒是一時不好說。

　　前世經(jīng)驗(yàn)，凡是小時候組建什么“九龍”、“七狼”、“十三姐妹”的，長大后都后悔的一批，誰提起來跟誰急眼，日后寫起回憶錄來，這可就是妥妥的黑歷史啊，要丟大臉的……

　　“方賢侄，這可是好機(jī)會啊，南山盟這些人，雖然年齡不大，但正心守義，磊落光明，誓要效仿令兄當(dāng)年的風(fēng)范，蕩清妖邪，如今行知院里的渡妖牒，倒有大半是他們做下來的，如今他們要接了此牒，正在招攬人手，所以還放在我這里，我直接把名字給你加上……”

　　張世賢笑的賊滑：“跟著跑這一趟，豈不是全解決了？”

　　“跟著他們跑這一趟，順理成章的蹭份功德……”

　　方寸倒是仔細(xì)的想了想，然后便很快做下了決定來。

　　蹭！

　　為什么不蹭？

　　誰讓他們先蹭自家兄長的！

　　“另外……”

　　方寸心里也暗暗閃過了一個念頭：“正好看看這幫打著自己兄長名義之人的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