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跳下去了？”姚靜想問的其實不是這句，可話到一半兒硬是拐了個彎兒。

　　都說謠言是瘟疫，其實比瘟疫厲害多了。

　　因為每個傳播者，在傳播的過程中，都會對它進(jìn)行再加工，安個鼻子，加條腿兒。而瘟疫不會。

　　任民生跳樓的謠言傳到第二天，已經(jīng)變成他酒后無德，向女同學(xué)求愛未果，想以死要挾，結(jié)果失足墜樓的艷事。

　　程璇哈哈大笑，使嘴里的肉蓉面從鼻孔里竄出幾根。

　　他其實不想笑，這一早上已經(jīng)笑了太多次，肚子疼的厲害，可聽她這么問，還是沒忍住。

　　佟朝陽就含蓄許多，大概是因為他媳婦兒楊冬冬就在旁邊，而且自從坐下，嘴就沒合攏過，已經(jīng)把該他笑的那部分一并笑了。

　　這是小食堂，算是給校職工開的小灶，帶有福利性質(zhì)。

　　“按道理，飯點(diǎn)兒都過了，不該有這么多人啊?！比蚊魃傺b沒有聽到姚靜的問話，把頭埋在飯盒里，自言自語道。

　　姚靜也忍不住了，咬著嘴唇笑道，“別人我不清楚，可我們國貿(mào)班的女生都是為了看你才跑來這邊的?！?p>　　“哈哈哈”……

　　除了任民生，全笑了。包括周圍豎起耳朵偷聽的幾個女生。

　　“班長呢？”任明生嘆了口氣。

　　班長就是昨天喊“任民生跳樓”的那個女生，也是謠言中大義凜然、不懼強(qiáng)暴的女主人公。叫榮蘭，是個蘇州妹子。

　　“班長？大概已經(jīng)跳樓了吧。”楊冬冬說完又笑了。

　　“同學(xué)四年，也是昨天才知道她的嗓門居然那么大?！比蚊裆Y聲甕氣的說道。

　　姚靜抿嘴一笑，岔開話題，“你什么時候離校？”

　　她就是四年前引起建校史上第一次罷飯的那個胖女孩。

　　四年過去了，曾經(jīng)的胖子如今已經(jīng)看不到當(dāng)初的半點(diǎn)痕跡，相反出落得眉清目秀、窈窕可人，讓一大票男聲扼腕痛惜，皆嘆果然胖子都是潛力股。

　　楊冬冬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陰陽怪氣的說道，“哎呀，知冷知熱，多好的婦女啊?？上А闭f著望向任民生。

　　她與姚靜同為BJ人，雖然不同班，但關(guān)系很鐵。

　　姚靜臉色一紅，嗔怪道，“瞎說什么？”

　　任民生沒有在意，笑了笑，說道，“后天就走?！?p>　　他知道她對自己的想法。

　　其實，不止是他，周圍的人包括宣紅梅，都知道她的想法。

　　只有她自己不知道大家已經(jīng)都知道了。

　　楊冬冬心疼閨蜜，好不容易這男人單了，可眼瞅著又要各奔東西，什么時候是個頭兒？隨即沖男友使了個眼色。

　　佟朝陽心知肚明，笑道，“這兒離浦東又不遠(yuǎn)，靜靜可以經(jīng)常去看你。儂說好伐啦?！?p>　　任民生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吭氣。

　　鬼話，浦東在東南，而學(xué)校已經(jīng)快探到嘉定了。有這功夫，無錫都到了。

　　姚靜留校了。

　　據(jù)說是在任民生被退檔之后，倉促定下來的。

　　不過，沒人肯信。

　　你以為留個校，跟訂房間似的？就算是訂房間，也要看有沒有空位。留校的編制每年就那么幾幾個，從院里落到系里，再從系里落到班里，眼紅的人有多少？豈是你臨時想留就能留下來的？

　　姚靜臉色暗了暗，笑著問道，“怎么？不歡迎啊?！?p>　　任民生有些詫異，這丫頭之前沒這么大膽啊，嘴上笑道，“怎么會？不過，那里可是鄉(xiāng)下?！?p>　　由于歷史原因，浦東、浦西發(fā)展極不平衡，經(jīng)濟(jì)水平差異巨大，歷來都有“寧要浦西一張床，莫要浦東一間房?！钡恼f法。

　　“我就喜歡鄉(xiāng)下?！币o俏臉漲得通紅，猶倔強(qiáng)的望著他。

　　任明生目光閃了閃，笑道，“這一點(diǎn)，你跟紅梅倒有些相似?！?p>　　“任民生，你過分了。”楊冬冬的臉冷了，把嘴里的筷子咬的嘎巴巴直響。

　　姚靜急了，滿臉央求的望向好友，“好端端的，你干嘛呢？”

　　楊冬冬大怒，厲聲喝道，“靜靜，你能不能有點(diǎn)骨氣？”

　　周圍的人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紛紛向這邊張望。

　　姚靜緩緩低下頭，眼淚一個勁兒的打轉(zhuǎn)，總算是沒落下來。

　　氣氛有些尷尬，程璇與佟朝陽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怎么圓場。

　　任民生看看飯盆里已經(jīng)坨了的面條，淡淡說道，“你們慢慢吃，我去系里走一趟?！闭f完自顧自走了。

　　望著遠(yuǎn)去的身影，姚靜的眼淚到底還是沒能忍住，喃喃自語道，“是啊，你能不能有點(diǎn)骨氣？”

　　“靜靜，你干嘛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楊冬冬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鼻子直發(fā)酸。

　　“我……去看看民生?！背惕哪樕行╇y看，低頭說了一句，起身離去。

　　佟朝陽有些犯難，苦著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快滾，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佟朝陽，我跟你最后講一次，不回BJ，就滾蛋。”楊冬冬摟著姚靜，恨不得佟朝陽就是任民生，好上去毆擊一番。

　　佟朝陽騷眉搭眼的應(yīng)了一聲，抱頭鼠竄。

　　“你是有些過分了?！背惕瘒@了口氣。

　　任民生沉默了一會兒，淡淡說道，“我只是不想讓她像我這樣。求而不得，舍而不能。”

　　程璇皺了皺眉頭，“昨晚你回來太遲，也沒顧上問。宣紅梅到底怎么回事兒，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么突然就出國了？”

　　任明生心中大痛，茫然四顧，“要知道怎么回事兒，就好了。起碼落得個全尸?！?p>　　程璇吃了一驚，“你也不知道？”

　　任民生搖了搖頭，苦笑道，“算了說罷。你呢？什么時候走？”

　　601宿舍一共六個人，有個廣東的孩子，大二的時候抑郁了，說是休學(xué)，便再也沒聯(lián)系上。還有一個不怎么合群，年前知道保研成功后，也搬了出去。

　　剩下四個相依為命，關(guān)系好的褲衩都換著穿。

　　程璇見他有意回避，也不便追問。感情這個東西有時候就跟屁一樣，越是悄無聲息，往往越是臭不可聞。

　　又往前走了一會兒，程璇才笑道，“不走了。本來想著過幾天嚇你一跳。誰知道，先被你嚇到了?！?p>　　“不走了？”任民生停步看了看后邊趕來的佟朝陽，搖頭嘆道，“留在上海也好。其實國外的月亮也不見的有多圓。唉?！?p>　　程璇見他神色郁郁，終是脫不掉宣紅梅的陰影，便有意打趣，“是不是想到那個請客的笑話了？該走的沒走，不該走的卻走了?！?p>　　任不平知其心意，微笑著說道，“該來的沒來，不該來的卻來了?！?p>　　“誰來了？建軍來了？”佟朝陽聽了半句，滿頭霧水。

　　“對了，建軍哪去了？怎么一直沒見著？”任民生有些奇怪。

　　建軍姓葛，陜西人，家世最差，為人卻最活泛。早在年前就已經(jīng)將關(guān)系定在了上海第一中院，是班里最早明確去向的人。

　　“領(lǐng)導(dǎo)搬家，他去賣苦力了。”程璇笑著說道。

　　“哦，那我就不等他了?！比蚊裆聊艘粫?，說道。

　　“什么意思？你要走？”程璇大驚。

　　“嗯，昨晚班長找我就是想告訴我，上午有個順車去浦東。正好能把我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拉過去。”任民生摟了兩人的肩膀，輕聲說道。

　　“這么急？不是說后天嗎？”佟朝陽有些難受，直到現(xiàn)在他才真正明白，畢業(yè)意味著什么。

　　“呵呵，不等了。朝陽，回BJ吧。冬冬那里，你幫我說聲抱歉?！比蚊裆f完，望向遠(yuǎn)處笑了笑，喃喃自語道，“我與春風(fēng)皆過客，君攜秋水?dāng)埿呛印Ｏ麓位貋?，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