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宣紅梅。
如果說蔚小敏是冷，那么宣紅梅就是冰。
蔚小敏的冷不過是一種對人對事的態(tài)度。
而宣紅梅的冰卻一種與生俱來的理性。面對紛擾她總是能正中核心，將那些無用的柔情剝離的干干凈凈。任民生曾開玩笑的說，她幸好是生在現(xiàn)代，否則必將是武瞾一類的人物。
“那你就當(dāng)作是她讓我轉(zhuǎn)達(dá)這些話的?！背惕瘺]有笑。
任民生凝視著眼前這個同屋住了四年的老朋友，第一次有了陌生的感覺，“你……或者是你們，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程璇目光一垂，淡淡說道，“你想多了?！?p> 任民生沉默了一會兒，“就在今天上午，我們倆還在探討他們?yōu)槭裁蠢疑洗？涩F(xiàn)在，你也成了他們。為什么？”
程璇給兩人的酒杯添滿，低頭說道，“旁人不好說。可我自己，保證不會害你?！?p> 任民生有些詫異，他在這句話里分明聽到了一絲哀傷，“姚靜……”
程璇哈哈一笑，抬頭說道，“不提她了。程娟將會作為新公司的外聘法務(wù)，成為咱們的新同事?！?p> 任民生咦了一聲，“你……怎么你也去？”
程璇眨了眨眼睛，“是我主動申請的。就在今天下午。老慕容二話沒說就允了。來，三千二的茅臺，再干一杯。”
任民生心里一熱，嘴上卻說，“這酒也就那樣，要不咱換啤酒？”
程璇喝的更快了。
“其實，我最看不透的就是老慕容?！比蚊裆纳囝^明顯不利索了。
程璇酒量要好很多，“用不著看透他。股份制改革勢在必行，MBO行不通就推行全員職工持股。”
任民生慢慢的抬起頭，“上邊的決心這么大？”
程璇嘆了口氣，“不只是上邊。你推開窗戶看一看，如今的浦東是什么情況？東來公司再不迎頭趕上，連湯都沒得喝了。”
任民生哈哈大笑，指著他說道，“你這是慕容振東的口氣啊?！?p> 程璇滯了滯，“是年俊則的原話?！?p> 任民生又是一陣大笑，“為了這位深居簡出的年總，干一杯。”話音未落，已經(jīng)趴在桌上了。
“民生，你說馬志強(qiáng)最后真的原諒許文彪了嗎？”程璇望著鼾聲大作的好友，輕聲問道。
第二天是周六，可今年是實行國慶黃金周的第一年，為了湊夠七天長假，還的再連著上六天班。
“遇到什么好事了？怎么容光煥發(fā)的。”潘美艷在電梯口望著任民生，笑道。
任民生微微一笑，“要娶媳婦了，當(dāng)然高興?！?p> 潘美艷大驚，看看身后臉色發(fā)青的蔚小敏，干笑道，“是嗎？那真要恭喜了。不知新娘子是哪一位？”
任民生詫異的望著蔚小敏，“你沒跟潘姐說??？”
蔚小敏一愣，隨即臉色大紅，“你……”
任民生跑過去一把將女人橫抱起來，搶先邁進(jìn)電梯，大聲笑道，“電梯滿了，各位請坐下一部吧?！?p> 當(dāng)電梯門將眾人的驚駭與口哨聲隔絕在外的時候，他才對懷中的女孩兒笑道，“看不出來，還挺沉的?！?p> “快放下我?！蔽敌∶舴路饛膲趑|中驚醒一般，不住跳躍掙扎。
眼瞅著佳人面若桃花，他雖別有所圖，卻也難止心中搖曳。
“咣當(dāng)”一聲，電梯突然停在九樓，不動了。
“不會吧?！比蚊裆S手放下女子，開始不停地拍按鈕。
電梯里忽明忽暗，像極了一張開合不斷的魚嘴。
終于，黑暗占了上風(fēng)，吞噬了一切。
耳聽“啊”的一聲尖叫，懷中多了個嬌俏綿軟的身軀，感受著口鼻間淡淡的茉莉花香，他忍不住笑道，“你是在報復(fù)我嗎？”
女孩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輕輕的推開他。
任民生從兜里掏出BP機(jī)，把燈打開。
這時，外邊有人跑過來，隔著電梯安撫兩人，說救援馬上就到云云。
大概是見到光亮的緣故，女孩又變回那個一臉漠然的蔚小敏，“你不應(yīng)該那樣說的。”
任民生向后靠了靠，笑道，“只是不該說么？”
女孩鼻子里哼了一聲，“朝秦暮楚，油嘴滑舌，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人中意你？”
任民生心里一動，“你知道我的事？”
女孩開始沉默。
任民生先用BP機(jī)四下照了照，才靠著梯廂慢慢坐到地上，“聽說這部電梯自從上次進(jìn)水后，三天兩頭的出故障，有一次竟然從十三層直降到三層，可憐管財務(wù)的?？崎L，硬是被嚇出了精神衰弱。唉……九層，倒也不算太高?！?p> 女孩干咳一聲，冷笑道，“嚇唬我？”
也是湊巧，她的話音還沒落，電梯就開始動了。
直降！
巨大的箱體帶著嗚咽的風(fēng)聲，從九層一路往下墜。顛簸、晃動，再配上凄厲的摩擦聲，讓人懷疑電梯是不是要散架了。
按鈕依然是黑的，看不到樓層的變化，反而更加劇了恐懼的蔓延。
就在任民生也忍不住要嘶聲大喊的時候，電梯戛然而止。
被嚇傻的女孩連滾帶爬，鉆到他懷里后，開始長達(dá)一分鐘的尖叫。
“民生！民生！你沒事兒吧。”是程璇的聲音。
“沒事。外邊怎么樣了？”任民生輕撫女孩的脊背，高聲回應(yīng)。
“他們正在想辦法。不過，可能需要一點時間。”程璇的語氣明顯發(fā)虛。
任民生也不揭穿，“嗯，不急。我們兩口子正好有些話沒說完?！?p> 程璇哈哈一笑，“那你們慢慢說。我去幫忙?！?p> 外邊亂哄哄的，居然聽到有人問用不用給兩人多買份保險。
女孩兒驚魂未定的從他懷里爬起來，輕輕的靠著他坐了，“你……害怕嗎？”
任民生認(rèn)真想了想，點頭說道，“有那么一瞬，害怕的要死。”
女孩又問，“在那一瞬，你……有沒有想起一個人?！?p> 任民生默然。
“你還沒有忘記她，對嗎？”女孩問道。
任民生笑了，“你不僅沉，還話多?！?p> “那她呢？也沒忘記你么？”女孩兒反手就是一鞭子。
任民生輕撫著腕上的珠串，淡淡說道，“他們都說你沒有男朋友，我一直不信?，F(xiàn)在信了?！?p> 女孩兒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道，“你這么做，會很麻煩。”
任民生打了個哈哈，“怕麻煩你還往前沖？”
女孩冷笑一聲，“我是說你，你會很麻煩?！?p> 確實，如果一個人代表一個麻煩，當(dāng)兩人從電梯里走出去的時候，整棟樓里起碼有一大半的麻煩都在外邊站著。
海小來也在，“民生，你來一下?！?p> 牙疼！
這是他第三次進(jìn)到她的辦公室，同上次呆坐半小時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這次有茶喝。
“你在那兒坐著喝茶，她在旁邊看著？”程璇斜著眼睛問道。
“不是旁邊，是對面。而且，她也沒有看我?！比蚊裆鷮⒁恍┲匾臅h記錄掃描、復(fù)印、裝訂，這些都是有關(guān)X銀行貸款的應(yīng)訴材料。
程璇隨手拿起一本已經(jīng)成冊的材料翻了翻，“榮蘭剛才給我打電話了?！?p> 任民生哦了一聲，手頭沒停。
“你就不想知道，她問什么了？”程璇有些奇怪。
“她如果真想問，會直接找我?！比蚊裆卵坨R，揉了揉太陽穴。
程璇差點跳起來，“我去。竟讓你蒙對了。所以啊，我就更不明白了，發(fā)生這么大的事情，為什么大家都要繞開呢？”
任民生低頭望著滿桌的文件，喃喃自語道，“是啊，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