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慶十八年
顧幽覺得這個冬天過得特別漫長,窗外的小院被白雪覆蓋,樹花皆凋零。屋內(nèi)的物件也是滿目的白,早前被換上的白色床單,白色桌布,身上的素衣及發(fā)髻上的素花……
“小姐,怎么又把窗戶打開了,這天可真真的冷,可別凍著了?!彪p兒打了一盆熱水進屋,又見自家小姐窗邊待著。自從兩個月前容姨娘去世之后,小姐就更不愛說話了,加之這段時間早晨也不需要去主母陳氏房里請安,顧幽更是幾乎連房門也不邁出一步。
顧幽抬起頭,可能是食睡不安,本是鵝蛋的臉現(xiàn)在下巴越發(fā)尖俏,顯得小鹿般的眼睛更大,更讓人心生憐意。顧幽看了一眼雙兒手上的凍瘡,問道:“沒有碳了,是嗎?”
“有是有,只是……”雙兒頓了頓,繼續(xù)說,“只是這個月的份例不是給的絲竹炭,是木炭……我問了李嬤嬤,她只道是夫人說全府開銷太大,讓我們都省著點用。”
顧幽驚了,敢情這顧家并不富裕?
是的,此顧幽并非原來的顧幽,原來的顧幽,生在深宅,作為一個不受寵的庶女,常年被冷落,加之生母容姨娘病逝,備受打擊,當晚氣郁攻心,撞梁而去,現(xiàn)今額頭還有淡淡的痕印未消。這可把身邊的雙兒急壞了,也不管大夫的消痕膏是否真的有效,一日三餐地替顧幽涂抹?,F(xiàn)在的顧幽,只是姓名一樣,可里子已經(jīng)換了,里子的魂放在現(xiàn)下也是社畜小白,大學(xué)修的是冷門的規(guī)劃專業(yè),畢業(yè)后考進了設(shè)計院,爸媽給她湊了首付,還打算第二年評助工,日子平和,料不到那天為了推開一個險些被車撞的小孩,就這樣沒了意識。醒來已經(jīng)在這幅軀體,額頭劇痛,滿目素白,這個名叫雙兒的女孩一直在喚這自己的名字。
“嗯,那就晚上睡覺時再用吧,我現(xiàn)下也不太冷。”
“小姐,你以前最怕冷了,現(xiàn)在夫人對你是越來越過分,難道庶女就沒有容身之地嗎?”雙兒哀道。
顧幽沒說話,端坐在楠木椅上,眼眸低垂,似是對手中的茶十分感興趣,末了又是一字一頓地回答:“父親過一段時間就回來了吧。”
原身的父親顧廷之乃戶部左侍郎,官三品,三個月前因揚州稅資虧空一案與大理寺楊舟主事南下,至今未歸,容姨娘病危時,別說趕回,書信也未見一封。
連雙兒都知道侯爺并沒有將這房人記掛在心,容姨娘當年如此美貌,也不過受寵區(qū)區(qū)兩三年,小姐八歲那年上族學(xué)也要求陳氏求了好久,才松的口。如今容姨娘歿了,就算今年小姐及笄,也許守孝一年才能論婚嫁。在雙兒眼中,容姨娘美則美矣,可過艷,眼梢甚至有媚色,這也是容姨娘在陳氏那不討好的原因。而顧幽一張鵝蛋臉,膚色透白帶粉,大大的眼睛添了一絲憨,有時候抿嘴不言時更惹人憐,身子還未完全抽條,纖腰不盈一握。這樣的身板顏色,也不知日后會添福還是惹禍。
現(xiàn)在的顧幽畢竟在現(xiàn)代活過,雖不愛出頭,個性也不強勢,但怎么說也不會像原身那般弱。這兩個月,她一邊觀察,一邊思考日后要怎么活,她盡量不說話,聽著別人說,一方面還怕自己露出馬腳,一方面有學(xué)著這里的一言一行。
“書架上的書我快看完了,還能買到別的書嗎?”顧幽起身,走到書架前,這里的書不多,可有幾本明顯是一個系列的,名喚《異國志》,說的都是別國的風(fēng)土人情,連她一個現(xiàn)代人都入了迷,果然古代的地貌節(jié)氣與現(xiàn)代存在不少差異。
“小姐最近怎么迷上看書了?”雙兒納悶,自從那日顧幽撞梁之后,性情好像變了,雖然還是不怎么說話,但舉手投足竟不若以往那般無措,更多了一絲淡定。在雙兒眼中就變成破罐摔破了,難道小姐就不想爭取一下嗎?再這樣下去,小姐的婚事也會被夫人隨手一揮,說不定就只能做商賈人婦,更糟的,可能就只做小官的妾。
顧幽自顧自打開妝匣,有兩支黃梨木雕花木簪,一支碎碧玉鑲嵌金簪,一副小巧的白玉耳掛,還有一個細細的青玉鐲。這玉質(zhì)顧幽也不會看,但木簪應(yīng)該是泡過紫薇水,還有些淡淡香氣,想來原身的生母是個就算沒錢,也要好好營生的人兒。底下竟還有一張地契,容姨娘生前在城東竟私下買了一個小鋪面,難怪這些年日子過得清苦,原來是要攢錢買鋪面,可若私下買鋪面若是讓陳氏知道,可是要充中公的。
顧幽發(fā)現(xiàn)雙兒看見地契也不驚訝,便心知她是個知情的,隨口問道:“雙兒,這鋪面你去過嗎?我竟忘了這鋪面現(xiàn)下租了給哪些人?!?p> “小姐忘了嗎?去年姨娘買了之后便租給了兩個外鄉(xiāng)人做食店,租金是十兩一個月。姨娘走了之后,這兩個月也沒去收租金呢,改明兒我趁機出門,去收回來給小姐?”雙兒覺得三小姐過得太憋屈,雖不受寵,可過得是什么日子,就連份例都被克扣。
“好,之前怎樣現(xiàn)在就怎樣吧?!?p> 顧幽這段時間總算發(fā)現(xiàn)自己是沒有辦法回去了,擔憂過,也迷茫過,若是不能回去,自己應(yīng)該怎么活。顧幽不知自己想怎么活,但絕不是現(xiàn)下這樣,她一個現(xiàn)代魂魄,游離至此,只想肆意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