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之下,三件木頭房子被幾排木樁包圍,形成了一個院落。房子里住著兩個女孩,而房外蹲著一個丁巍。
丁巍后來才知道,所有通過考核的人,都是最先來到神殿里,出來時,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得到些神靈賜予的好處,丁巍自然除外。但所有人里,他出來的最晚,所以在他出現(xiàn)之前,少年和少女們就已經(jīng)各自兩兩組隊,在山上找地方住了下來。原本丁巍應(yīng)該和最后一個剩下的人組隊,但少女卻以隨從的名義,將丁巍帶走,而這種說法,又引來一陣鄙夷的注視。
丁巍看著木盆里的少女衣服,赫然有不少是貼身衣物。最可氣的是,木盆里累下了四五套衣服,用水浸泡著,都有些發(fā)味了,卻還不處理。
丁巍嘆了口氣,以往他自己的衣服都是丁儀去洗。
丁巍端著木盆,來到瀑布下的湖邊,將衣服拿出來直接扔在水里泡了起來,又將盆里的水倒掉,打算用新水泡掉味道再說。
丁巍看著湖面,不禁有些出神。丁吟當年對他講過的故事太過深刻,以至于他一直把學院當成丁吟說過的小房間里聽課的模式,卻沒想到真實卻是封閉的軍營。天下間所有的知識傳播都歸于神殿,而學院這個詞,只是軍營發(fā)明起來用來與神殿區(qū)別。如果早知道這樣,他一定不會帶著丁儀來到迦基城里。
也不知道丁吟現(xiàn)在怎么樣了,如果一直見不到自己,她應(yīng)該會很擔心吧。
“這是祺姐姐的衣服!”
一聲小聲的驚呼打斷了丁巍的思索,丁巍忍不住眉頭一凝,轉(zhuǎn)身看去,卻發(fā)現(xiàn)是一個身穿綠色短衫的黑發(fā)少女,離自己足有二十步的距離,同樣端著一個木盆在洗衣服。
那少女丁巍認識,正是住在屋里的另一個少女。
二十步的距離,不算太遠。雖然是在這里的泥土地上,但竟然一點聲音都沒發(fā)出,以至于丁巍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她。丁巍心里默默想著,如果被人這么接近而未發(fā)覺,會很危險。
少女看著丁巍看來的目光,莫名的臉色微紅,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來。
丁巍訝然,卻沒有轉(zhuǎn)頭,繼續(xù)看著少女。少女低頭拿出一件衣服,又從身邊的小盆里取出一些灰白色的粉末,在衣領(lǐng)上抹了抹,一邊揉洗起來。然而少女揉洗的過程里,臉卻越來越紅。
“你干嘛看著我?”突然少女小聲的開口。
······
這是在臉上長的眼睛嗎?
“你用的是肥皂粉嗎?”丁巍道。
少女茫然的看向丁巍,不知道說什么。
丁巍走向少女,少女神色突然有些恐慌起來,然而等發(fā)現(xiàn)丁巍只是拿起她身旁的小盤,丁巍拿了些粉末抹了抹,又用鼻子聞了聞,少女露出怪異的神色。
丁巍臉色頓時大變,差點將木盆扔在地上,忍不住咳嗽起來。
“這是尿·····”
少女臉色微紅道:“還有草灰!山上什么都沒有,只能用這個洗衣服······”
山上么?
丁巍想起考核時候看見城門后的那幾座大山,他原本以為,那幾座大山不可能存在于迦基城里,甚至那個城門也不可能存在。但現(xiàn)在看來,好像判斷失誤了。
“草木灰就行了,干嘛要加尿呢?”丁巍問道。
少女一愣,臉色雖然依舊很紅,但還是開口道:“我娘說的!”
丁巍嘆了口氣,心里想著當年丁吟還留下了幾塊肥皂,只是當初覺得是個念想一直沒用,后來莫名變白裂開,后來還發(fā)出奇怪的味道,無奈被扔了出去。
丁巍只記得丁吟弄了一大堆的瓶瓶罐罐,又是燒又是攪的,但他卻不會做。因為丁吟只做了一次,而他太笨,沒有看懂。
不過丁巍倒是知道另一種方法,而且原料就在眼前。丁巍看著湖面上長的青色水草,想起丁吟曾經(jīng)說過一種辦法,不過需要處理的太多。
丁巍苦笑,能進入神騎士考核的,基本上都是貴族身份。也就是說,本來便是嬌生慣養(yǎng),而這里的規(guī)矩,卻是要自立更生·····難怪之前那個在神殿門口迎接他的老人,身上穿著的還是獸皮。
可如果是這樣,那自己見到的那群神殿騎士,不應(yīng)該蓬頭垢面,看起來很狼狽才對嗎?
丁巍將小木盆放下,卻看見少女的臉早已經(jīng)紅透,不禁有些無語。
“你可以把祺姐姐的衣服給我洗的!”少女小聲的道,“之前我和祺姐姐說,她不同意,我還以為祺姐姐不喜歡別人碰她的東西!”
·······
丁巍心里無語,實在猜不到她的想法。丁巍臉上笑了笑,拒絕了起來。而后回到自己的位置,學著少女的樣子揉搓衣物,待沖洗之后,又將衣服掛在少女早就綁好的桿子上,晾曬起來。
忙完了這些,丁巍才有空坐在院子里,從懷里拿出一本羊皮卷,翻開看了起來。
丁吟曾經(jīng)教過丁巍,讀書最好的時候,是清晨剛起或者夜晚將睡的時候。丁巍這么多年里一直聽從丁吟的話語,在清晨或者夜晚讀那一本僅有的荷爾史歌。讀書這種事,就如同咀嚼一塊煮肉,初時味道鮮美,次數(shù)多了之后便如同嚼蠟,毫無味道。丁巍這么多年每日堅持,不過是因為丁吟臨走時的交代。
但當丁巍知道自己手中的荷爾史歌還有后續(xù)的時候,他便頓時振奮起來。一直嚼一塊肉自然越來越乏味,但如果是不同的肉,那便又有新的味道了。
丁巍小心翼翼,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的看過去,等字母組成了字,才停頓一刻,仔細想著這個文字的含義,確信自己沒有看錯之后,才繼續(xù)看下去。等到了一句話結(jié)束,又要思索很久,覺得自己沒有理解錯誤,才又繼續(xù)。所以他看的自然很慢,以至于到了傍晚,一張羊皮長卷還沒有看完。
其實,這樣看書的方式自然沒有必要。然而丁巍心里卻實在擔心,聽說他要在山上待很久,如果很快就將書讀完。很快,他便又會回到之前看荷爾史歌前六卷時候的狀態(tài),而之前在神殿里看過,古南斯語寫的書籍實在不過,根本扛不住多久。
不知什么時候,銀甲少女面無表情的出現(xiàn)在丁巍身前,扔下兩只野兔子在丁巍面前,就又消失不見。丁巍只好先放下羊皮卷,將兔子剝皮洗干凈,四處找了找,而后更加無語起來,這里連個鍋碗瓢盆都沒有。
丁巍嘆了口氣,只能燒火烤肉,卻什么調(diào)料都沒有。
然而,不久之后,屋里黑發(fā)綠衫的少女走了出來,小心的從懷里取出一個小瓶子,倒了些半黃半百的粉末在肉上。
丁巍訝然,古怪的看著少女,讓少女再次臉紅起來,道:“都是我娘幫我準備的!我娘本來還要教我做飯的,但我光學洗衣服就學了很久,沒有時間再去學了!”
丁巍訝然道:“可以帶東西進來!”
“當然不是了!”少女道,“山下便是軍營,只要給錢,想要什么都能幫忙帶進來!”
·······
“我娘本來也給了我錢的,但后來來的路上,都捐給自然神殿的孩子們了!”少女輕聲道。
丁巍又是一陣無語,但后來感覺有些奇怪起來,看向少女的面孔,卻發(fā)現(xiàn)她不僅沒有臉紅,還正在打量著自己,但被發(fā)現(xiàn)之后,又小心的低下頭,卻看見丁巍放在一旁的羊皮卷。
少女順手拿了過來,翻開之后,發(fā)現(xiàn)是古南斯語,有些疑惑起來:“不是新文字,也不是舊文字!這也是文字嗎?”
丁巍一怔,道:“你認識希羅語?”
少女點了點頭,道:“神殿祭司教給我的·····”
“能不能教我?”丁巍眼神里露出一股渴望的神色來。
少女被丁巍這樣直勾勾的目光看著,仿佛有些害怕的縮了縮身子,道:“大祭司不讓我教給別人!”
丁巍張了張嘴,卻沒有繼續(xù)請求,而是將烤肉翻了個邊。
“對不起!”少女道。
丁巍笑了笑,道:“怎么會?是我的不對,我明明知道·····”
丁巍沒有說下去,但兩人都明白原因。任何知識,都出自于神殿,也只能出自于神殿。但事實上,這些年,隨著帝國疆域越來越繁榮,已經(jīng)很少有人遵守這些規(guī)矩了。
不過,能看到新的書就已經(jīng)很好了,自己實在不該太貪婪的。
不久香味飄散,屋里的少女總算姍姍來遲,用神力變出一把小刀,將肉分成六份,頭尾都給了丁巍,剩下腹部和大腿兩個女孩平分。
然而進食之前,兩個女孩閉目禱告起來,丁巍卻不管,徑直吃了起來。
吃完晚飯之后,兩個女孩相約去瀑布下洗澡,而丁巍作為隨從,自然要在一旁為她們值崗守護。
丁巍靠在一顆大樹旁,抬手用神力點起光芒,照著羊皮卷,繼續(xù)讀了下去。直到少女們洗完澡,才又回到院子里。
入夜之后,丁巍依舊不能進屋,便隨意在外面找了個地方坐下,再次點起神力光芒,看起羊皮卷。其實,按照之前在家里規(guī)律,丁巍知道銀甲少女每次都會在睡前進行冥想。原本,這該是丁巍不錯的修行時機。
但不知道為什么,丁巍拿起書,便放不下來。連冥想提升神力,也仿佛并不那么重要起來。
然而他才剛看不久,少女便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你想學希羅語?”少女問道。
丁巍一怔,而后心里狂喜,用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