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你心里沒逼數(shù)嗎?
祈年殿。
慶帝端坐龍椅之上,今日的頭發(fā)到時梳得一絲不茍,一身正裝,緩緩抬手:“眾卿平身吧,入座吧?!?p> “謝陛下?。?!”
一眾官員們紛紛起身入座。
“上膳~”
隨著候公公的傳喚,一群容貌清秀的宮女端著各種珍饈美味上桌。
慶帝動筷子之后,一眾大臣才動筷子。
范閑早就餓的慌了,狼吞虎咽起來,絲毫不顧什么禮儀。
慶帝自然是注意到了范閑的吃相,咳嗽了兩聲提醒。
大殿內(nèi)的臣子們聞聲,都停下了筷子,只有范閑毫無形象的自顧自吃喝。
二皇子有意拉攏范閑,起身來到慶帝身前,跪下說道:“陛下,兒臣有話要說?!?p> “說?!睉c帝淡淡的說道。
二皇子說道:“范閑文采照人,兒臣便對其詩才贊嘆不止,近日又聽聞,與北齊談判時不卑不亢進(jìn)退有度,堪以大用?!?p> 慶帝漫不經(jīng)心的撥筷:“直接說。”
二皇子想了想,說道:“來年春闈,不如由范閑主持科考,少年才子,提點天下生員,載入史冊,或是一段佳話?!?p> “范閑雖有才名,但終究資歷尚淺吶?!睉c帝如何不清楚自己這個兒子的花花腸子,并未同意。
太子不甘示弱,起身來到慶帝身前跪下:“陛下,范閑資雖淺,才華難掩,兒臣附議,由范閑主持春闈大會?!?p> 范閑看著這兩位皇子,覺得對方?jīng)]安好心,可也不能當(dāng)眾說出來。
殿中的官員們議論紛紛,范閑自從來到京都,闖了不少貨,也就一首《登高》挽回了一些聲譽,而且還飽受爭議,現(xiàn)在又被太子和二皇子推崇,不免心生不滿。
慶帝看著周圍大臣的反應(yīng),說道:“距離春闈還有一些日子,到時候再定,你們都下去吧?!?p> 慶帝發(fā)話了,太子和二皇子只能退下。
這時,一旁坐著的莊墨韓突然開口:“陛下,那位少年郎便是范閑?”
“莊先生也認(rèn)識范閑?”
慶帝看向莊墨韓,目光不著痕跡的看了李云睿一眼,只是憑直覺,他就知道李云睿和莊墨韓之間肯定達(dá)成了某種協(xié)議。
莊墨韓言道:“讀過他的詩。”
再怎么說范閑也是慶帝的兒子,聽到北齊名家都讀過范閑的詩,慶帝心里還是有些高興,笑贊道:“此人雖然年少,倒也有些詩才,莊先生要多多提攜后進(jìn)啊。”
“風(fēng)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真是一首好詩,我寫了一生的詩,就沒有一首能與之相提并論的?!?p> 莊墨韓開口贊賞,接著說道:“這詩確實是千古絕句,可惜啊,那不是范先生所寫的?!?p> 范閑一驚,難道這位莊墨韓就是那穿越者?
大殿里的人都是神色一震,驚疑不定的看著范閑和莊墨韓。
“莫非范閑的詩是抄襲的!”長公主裝著震驚的樣子,開始煽風(fēng)點火。
莊墨韓肯定道:“是?!?p> 慶帝看向范閑:“范閑,莊先生說你的詩是抄的,你有什么想說的?”
“莊先生愛說什么就說什么,反正莊先生德高望重,空口無憑,說話也算數(shù)?!狈堕e拿著酒杯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二皇子開口:“陛下,兒臣可以作證,范閑所作的詩,確實是在靖王府詩會上作的,當(dāng)時宮中編撰郭保坤也在場,可為人證。”
慶帝問道:“郭保坤在嗎?”
“臣在。”郭保坤立馬站出來。
慶帝問道:“這首是范閑作的嗎?”
郭保坤有些緊張道:“是。”
長公主說道:“這么說莊先生是蓄意構(gòu)陷了?”
“說來也湊巧啊,這首詩乃是家?guī)煯?dāng)年游于亭州所作,本來這佳句重現(xiàn)天下是件好事情,但范公子卻以他人詩作邀名,這不太妥當(dāng)!”
莊墨韓看向范閑:“文人立世,德重于才,范公子以他人之詩邀取聲名,實在過猶不及,我再三的猶豫,是否將此事說破,仔細(xì)的想想,要說出真相,卻也是幫了范公子迷途知返,所謂不破不立,重新立德養(yǎng)心,這也是老夫一片愛才之心,對你并無惡意,望范公子自省。”
慶帝冷冷一笑,看向范閑:“你有什么話說嗎?”
范閑連喝喝數(shù)杯,問道:“莊先生,你老師可是姓杜?”
這是一個試探,如果莊墨韓是穿越者,自然知道《登高》是杜甫的詩。
莊墨韓自然不知,搖頭道:“家?guī)煵恍斩拧!?p> 范閑聞言,又道:“那莊先生可知李白?”
“未曾聽聞?!鼻f墨韓又搖了搖頭。
范閑確認(rèn)莊墨韓并非穿越者,笑道:“那就沒事了。”
李云睿笑著打圓場:“我慶國與北齊不同,諸事首重律法,先生若要指人以罪,空口白話,卻不足以為憑?!?p> “長公主所言道理?!?p> 莊墨韓點點頭,打開桌上的卷軸:“諸位請看,這是當(dāng)年家?guī)熡H手所寫,這算不算的上是憑據(jù)啊?”
上面正是《登高》的詩句。
候公公拿著卷軸上前,慶帝看了看,讓其將卷軸給群臣觀看。
莊墨韓笑道:“其實不用這些手書,也能夠看出來端倪,這首詩的后四句,其中詩意蒼涼潦倒,要不是經(jīng)歷過人生的大起大落,怎么能寫出這樣的意境?范公子年少風(fēng)光,前途無限,怎會有如此蒼涼心境?少年強說愁,過猶不及?。 ?p> 范閑險些失笑,這首詩他確實是抄襲的,可絕對不是抄那莊墨韓師父的詩,心想這老頭看上去一本正經(jīng),沒想到也這么無恥。
但旁人卻笑不出來,殿前的氣氛早已變得十分壓抑,如果此事是真的,不要說范閑今后再無臉面入官場上文壇,就連整個慶國朝廷的顏面都會丟個精光。
郭保坤和范閑有仇,并沒有想那么多,當(dāng)下就站了出來,跪在殿前:“陛下,范閑無恥之尤,如此欺世盜名的行徑,真是將我朝文人的顏面都丟盡了,懇請陛下將這文賊革去功名,逐出京都,今生永不錄用?!?p> 郭攸之也站出來,跪下說道:“陛下,范閑涉及抄襲他人詩句,則理當(dāng)重罰,否則難以平息天下悠悠眾口。”
范閑看出莊墨韓其實也是在抄詩,喝了一口酒,不屑笑道:“抄的誰的?莫非我作首詩,便是抄的?莫非莊先生門生滿天下,詩文四海知,便有資格認(rèn)定晚生抄襲?”
墨韓手指輕輕叩響桌上那幅卷軸,并未言語。
范閑冷笑道:“莊大家,這種伎倆糊弄孩子還可以,你說我是抄的令師之詩,我倒奇怪,為何我還沒有寫之前,這詩便從來沒有現(xiàn)于人世?”
酒喝了不少,范閑心中積郁頗多,索性借著酒勁發(fā)泄心中郁悶,臉上陡然間多出幾分癲狂神色。
莊墨韓望著范閑,溫和道:“詩乃心聲,范公子并無此過往,又如何能寫出這首詩來?”
“詩乃文道?!?p> 范閑望著莊墨韓,冷冷道:“這詩詞之道,總是講究天分的,或許我的詩是強說愁,但誰說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事,就不能化作自己的詩意?”
他的這話極其狂妄,完全將自己比作了天才,所以借此證明先前莊墨韓的詩論推斷,全部不存在!
莊墨韓搖頭苦笑:“難道范公子竟能隨時隨地寫出與自己遭逢全然無關(guān)的妙辭?”
范閑心道:“老子的腦子里裝著唐詩三百首,只要你不是穿越者,就等著打臉吧。”
當(dāng)下顯露醉態(tài),豪邁道:“你說我抄襲,那你且看看我這些詩是否也是抄襲,筆來.......紙來.......墨來.......人來。”
站在殿外的吳良聞言,知道范閑這是要裝逼了。
只見殿中范閑醉眼朦朧,狂飲一口,摔破酒壇,開始朗聲記憶之中的詩詞。
幾個太監(jiān)拿著紙筆等待范閑佳作。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p>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fù)來.......”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fēng)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
范閑好似丟詩打人一般,一首接一首的詩句出口,每一首詩詞都是文采斐然,滿堂俱靜,群臣臉上寫滿了震驚與無法置信。
見過寫詩的,沒見過這么寫詩的!
那些前所未見的詩句從范閑的嘴里噴涌而出,就像是不需要思慮一般,范閑一邊喝酒,一邊吟詩,不知不覺間就吟了上百首,
雖然這些詩中某些用句有些奇怪,但眾臣依然駭然驚恐,因為這些詩……首首都是佳品!
今夜范閑斗酒詩百篇,確實震撼了南慶群臣,有才的人他們不是沒見過,可這么有才的,真沒見過。
就連慶帝都為之動容,太子和二皇子都傻眼了。
范閑似乎是喝多了,搖搖晃晃地走到莊墨韓身前,伸出一根手指指著他的鼻子,打了個酒嗝后,輕蔑笑道:“注經(jīng)釋文,我不如你。寫詩這種事情,你……不如我。”
莊墨韓滿臉陰沉,拍桌而去,喝道:“寫詩?這些詩是不是你寫的,你心里沒逼數(shù)嗎?簡直無恥之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