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文瀾斜眼瞅著竇硯離泛白的臉龐,嘴里毫不留情地吐露,“你說你是竇公子,我就得收留你?有何真憑實據呢?”
一席話下來,無情至極,換做旁人大約就要氣炸肺,但竇硯離不一樣。
他別無選擇。
竇硯離沉默了片刻,繼而從袖子里掏出一塊玉佩,雖受傷嚴重,眼神卻十分明亮凌厲,他牢牢地注視著顧文瀾的臉蛋,鏗鏘有力道:“這是我的信物,你可以拿它到我名下的任一產業(yè)去查證,我就是竇硯離?!?p> 最后一句話不知為何,顧文瀾聽著總覺得怪怪的。
從他手里拿過玉佩,顧文瀾仔細端詳著。玉佩玉質極佳,翡翠綠的光澤無比耀眼,觸及溫涼,確實是一塊上等的玉佩。
不過呢,顧文瀾的心里另有打算。
“這塊玉佩雕工精細,看著挺名貴的,但是,”顧文瀾話鋒一轉,眼神轉而帶著幾分薄涼,“這塊玉佩是冒牌貨,不是你的東西。你在騙我。”
話音剛落,竇硯離朝她望去,質疑道:“你憑什么說這塊玉佩是假的?”
面上云淡風輕,可顧文瀾明顯察覺到,竇硯離眼底迅速劃過的一絲慍怒。
看樣子,假玉佩一樁事有疑點。
顧文瀾絲毫不慌,不疾不徐地替自己解釋道:“竇公子的玉佩貴是貴了點,但是啊,本姑娘見多識廣,這塊玉佩可是用一劣質翡翠以次充好做的,輕輕一掰就斷了,要不然公子你的玉佩上面怎么會有細碎的裂縫呢?您的玉佩也忒不經摔了點?!?p> 語罷,顧文瀾將手中的玉佩輕輕一擲,二人的耳邊隨之便聽到翡翠激烈碰撞后的碎裂聲。確實是非常容易就破裂了。
翡翠易裂,一般來說制成玉佩時,都要小心一點,以免被重物砸到便裂了,更不用說竇硯離這種身份的人,他的貼身玉佩會如此不經摔嗎?他的玉佩輕輕一碰,裂紋就爆出來了。
沒有用多大力氣,翡翠就一分為二了。而且,翡翠質地極好,假玉佩摸起來有一股子生硬,仔細一看還能覺得它的顏色過于“鮮艷”了。
市場上以次充好的多了去了,她顧文瀾從小到大見得寶物數都數不清,若是真假翡翠都辨別不出,干脆別出來玩了。
從一開始,竇硯離就在騙她。
顧文瀾似笑非笑,都到這個時候了,還在耍心機呢,她可不是傻乎乎的千金大小姐,什么都不知道。
假翡翠與真翡翠的區(qū)別,她不會連這樣都看不出來。
被人拆穿了假玉佩一事,竇硯離臉色平靜極了,完全看不出方才用假玉佩騙人的姿態(tài)。
顧文瀾也懶得理會這位首富大人了,戒心太重,她一介弱女子,還不會自甘墮落到熱臉貼冷屁股。
于是在一廂旁若無人的喝起茶,品品點心了,愜意得很,似乎完全忘記了還在她車廂里的危險人物。
竇硯離可不能讓顧文瀾徹底無視自己,剛剛他面上風平浪靜,但心里早已經震驚不已,多少人都以為這塊玉佩是真的,得到后屁顛屁顛地替他辦事,最后的結果無一例外都是死亡。
如今一個足不出戶的閨秀小姐,居然能夠辨別出這塊假玉佩,實在是讓人刮目相看。
當然,顧文瀾是他精挑細選后選擇的救命稻草,要是讓她無視到底,那就糟糕了。
“沒想到小姐見多識廣,竇某佩服?!备]硯離拱手作揖,一番動作下來瀟灑風流,再加上他英俊的面容,確實是賞心悅目。
顧文瀾不予理會,繼續(xù)喝茶吃點心,拾起一邊擱置的書頁繼續(xù)翻看。
竇硯離見狀也不惱,把他珍惜無比的黑玉玉佩丟向了顧文瀾的小幾上,扯了扯嘴角說:“這塊墨玉佩,得之就可命令我名下所有人,包括我自己。竇硯離以自己的性命發(fā)誓,若小姐救了我,自當涌泉相報、肝腦涂地、為小姐效勞。有違此誓,生生世世掙扎于地獄中,生不如死,眾叛親離?!?p> 竟是不惜以自己為賭了,縱然知道這位首富大人行事別具一格,顧文瀾都難免吃了一驚。
難怪竇硯離前世能夠爬上這么高的位置,這份忍耐力,非常人可比。
有舍有得,方有后路。
顧文瀾微微一笑,沒有說好還是不好。稍頃,從抽屜里扒拉出幾瓶藥,雙手一遞,淡淡道:“公子的傷要緊,有了這上等的金瘡藥,保證藥到病除?!?p> 竇硯離嘴唇一彎,眼里溢滿溫柔的笑意。這樣的竇硯離倘若被他的手下人看見,指定要目瞪口呆,當成稀世之寶一樣到處宣揚了。
竇硯離也不勉強顧文瀾給他上藥,方才耽擱得有點久了,傷口裂開,不知會不會發(fā)炎潰爛。
竇硯離一路逃亡,胸口與大腿處中了幾刀,能夠撐到現在,已然是上天眷顧了。
于是,剛剛上完藥的竇硯離迅速發(fā)起了高燒,一病不起。
顧文瀾原本只是看看竇硯離的情況,偏偏讓她瞧見竇硯離發(fā)熱不退,情況不妙。
顧文瀾暗暗咬牙,“這下子麻煩了?!?p> 且不提竇硯離與她無親無故,擅自帶一個外男回家會引起怎么樣的腥風血雨,再者竇硯離此人戒心太重,剛剛的“假玉佩”事件便證明了此人不是個好心腸的。
貿貿然把他帶走,人家還不一定領情。只是,置之不理,把他丟到路邊上,仇人追殺過來怎么辦?
將他送去他那邊嗎?竇硯離費盡千辛萬苦與她周旋,而不去他那邊,若說他們內部沒有發(fā)生過什么,誰會相信???
因此,他回去自己的地盤也不是一件好事。
思來想去,一貫雷厲風行的顧文瀾做了一個決定——還是把他帶走算了。
竇硯離將來的地位,顧文瀾無論如何都不會輕易放手的,保持著雪中送炭情意重的原則,顧文瀾就這樣大大咧咧地把人帶回了自己的家里。
馬車從側門進入,顧文瀾喚來兩個侍女,叮囑道:“這個人受傷了,你們要小心,別走漏風聲?!?p> 紫萱綠綺被竇硯離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原本心里還在猜測此人與四小姐的關系,卻不想小姐直接讓她們把他抬進自己的房間,實在是……
“小姐,這……”紫萱臉色猶豫。
不知底細的外男擅自帶進來,外人知道了,對小姐的閨譽影響有多大啊。
顧文瀾十分淡定,堅持道:“給他換一身丫鬟的衣服背進去就行?!?p> 沒想到,顧文瀾打的是偷天換日的主意。
紫萱咽下口水,一邊的綠綺連忙道:“奴婢遵命?!?p> 綠綺正打算上前把衣服換下來,不料昏迷的竇硯離睜開了眼睛皺了皺眉,“我……自己……”
顧文瀾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撇了撇嘴,“你自己弄,能行嗎?”
這個人可是發(fā)燒燒的很嚴重,會有力氣換衣服嗎?
面對質疑,竇硯離就算再生氣,也只能咬牙道:“我可以的。”
既然這樣,竇硯離執(zhí)意自己換衣服,顧文瀾也沒有舉手之勞的想法,揮退左右,她自己轉過身去,示意他快點換衣服。
竇硯離看著放在一邊的丫鬟衣服,神情復雜,沒有多猶豫,三下五除二的功夫,衣服就換好了。
只是,生病的人到底是力氣不足,剛剛換好,竇硯離像是撐不下去了,直接睡著了。
顧文瀾見之,勾了勾唇,沒有多言,命令紫萱綠綺把竇硯離背起來。
紫萱綠綺上前,還沒有動作呢,不想竇硯離的戒備心太強,她們剛一靠近,立馬被竇硯離揮掌轟出去了。
即便是自己病了,也不忘防備他人。
這樣的人,也難怪了。
顧文瀾垂下眼眸,把兩個侍女扶起來,嘆氣道:“算了,我自己把他抱起來吧?!?p> “小姐,這不行啊?!弊陷婢G綺齊齊反對道。
“怎么不行?”顧文瀾并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念頭。
“這……”紫萱綠綺想說又不敢說,大概是顧及到之前竇硯離揮退她們,這一會,顧文瀾說不定也會被竇硯離這樣對待。
顧文瀾胸有成竹,拍了拍胸口道:“你家小姐還沒有脆弱到被人打一掌就病入膏肓的地步,再者,他病了,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保證他連打都不敢打我?!?p> 聲音清脆悅耳,又帶著幾分自信,紫萱綠綺鬼使神差般同意了顧文瀾的建議。
顧文瀾轉過身去,將昏迷不醒的竇硯離一把抱起來,毫不費力地往外走去,順帶還囑咐說:“他的衣服也順便拿走。”
省的被一些人抓住不放。
紫萱綠綺明白其中輕重,兩個丫鬟迅速地把沾染血跡的衣袍疊好,放置胸口處,然后再若無其事地走出去。
顧文瀾救了一個受傷的“丫鬟”的消息,很快就不脛而走。
竇硯離躺在顧文瀾的床榻上養(yǎng)傷,嘴唇抿得很緊,似乎是防備有人給他喂不該吃的東西。
紫萱綠綺按照顧文瀾的囑咐,跑去小廚房里準備了一些飯食順便還請了府醫(yī)大夫過來看一看。
因竇硯離是男子,為免節(jié)外生枝,顧文瀾還偷偷給竇硯離做了一點喬裝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