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出宮
東方晨光熹微，蟹殼青逐漸散去。
嵐兒一早就來喚醒了蘇慕卿，免得她像平日一樣，總睡到日上三竿。
蘇慕卿睡眼惺忪，任由嵐兒攙扶著，訥訥地坐在梳妝臺前。
嵐兒用木梳替她梳頭發(fā)，木梳上的檀香味的偶爾飄來，引得蘇慕卿呵欠連連。
“公主，你要打起精神來，今天可是你人生中除了降生之外的大日子呢。雖然嵐兒知你并非自愿，但咱們還是要隆重的裝扮起來，做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你說呢？”
蘇慕卿用手擋住張得大大的嘴巴，那架勢像是要把濃得化不開的困意一股腦地全部吐出來。待她的哈欠打完，眼角不經(jīng)意間滲出兩顆淚珠。若不是嵐兒全程陪伴在側(cè)，該要誤會她是傷心過度了。
“你說了算，怎么美怎么來。我蘇慕卿堂堂將軍之女，現(xiàn)在又是大虞國的公主，可不能掉鏈子，給親朋好友丟臉啊?！?p> 本是璞玉無暇，加之以精雕細琢，方顯出藝術(shù)品般的活色生香。
銅鏡里的蘇慕卿，粉腮形如花瓣，較往常的英姿，愈顯幾分柔媚，一呼一吸間，聲色撩人。她的睫宇微動，像蛾翅輕輕煽動一般，卻能掀起人心底的波濤。水潤的紅唇微微一抿，縱是妙筆生輝的畫師，也絕畫不出其中七分的美麗。
她站起身，攏了攏衣襟，天色已大亮，屋內(nèi)燭火尚未熄滅，隔著薄薄的紗帳，映照出曼妙無比的輪廓。
蘇慕卿在宮中無親無顧，出嫁這天并沒有人前來送別，所以也沒有人能夠見到她美麗絕倫的樣子。
只有司儀女官奉國主之命，按照公主出嫁的慣例，攜宮女二十四名為她送親。
“吉時到...”
隨著司儀女官一身長吼，二十四名宮女立刻正了正身子，有序分為兩列，立在太和宮大殿前。
她們手上托著的是蘇慕卿和親將要帶去西戎的嫁妝。包括釋迦佛像、金玉珍寶、烹飪食物和各種花紋圖案的錦緞墊被，最為特別的是書櫥卷經(jīng)，其中囊括了營造與工技著作六十種、治病藥方上百種、醫(yī)學(xué)論著五種，除此之外，國主還賜了各類谷物和蕪菁種子。
這嫁妝雖不是特別豐厚，但對于地處偏遠的西戎來說，恰是她們最需要的。如果能夠吃得飽，戎族就不必四處游牧，也可以過上安居樂業(yè)的好日子。
書籍和生產(chǎn)方式的輸入，不就是除了武力征服外，同化她們最好的武器嗎？從這一點上看，大虞國主還是很睿智和賢明的。
嵐兒給蘇慕卿蓋上紅蓋頭，眼前突然一黑，什么都看不見了，只能由嵐兒攙扶著緩緩起身。
跨過火盆，一個、兩個、三個，兩人走到隊伍最前面，司儀官和宮女則安靜地跟在她們身后面。
幽幽的宮道，一行人整整齊齊，緩緩向北邊玄武門走去。沒有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只有腳步匆忙羅裙摩擦發(fā)出沙沙的聲響，這個靜謐的早晨，安靜得不像是在送親...
盡管天色已經(jīng)蒙蒙亮，天空依舊掛著一輪彎月，稀疏的星星點綴其間，灑下清輝作明燈，蘇慕卿等一眾人方才不至于像是在摸黑前進。
突然的一陣秋風(fēng)呼嘯而過，每一縷劃過臉畔，都留下刺骨的疼。
蘇慕卿臉上蓋著紅帕，幾乎差一點就要隨風(fēng)飄走，她趕緊抬手死死壓住。身邊的嵐兒雙手扶著她，不得不緊咬著下嘴唇，用些許的疼痛來對抗凌冽寒風(fēng)。
今天的天氣，可真糟糕！
玄武門外，厄鐵率著迎親隊伍已等候多時。
西戎的迎親隊伍約有四十多人，都是騎在馬背上身著獸皮的猛士。其中只有一位少年器宇不凡，他特意隆重裝扮，馬頭上還扎著一團醒目的紅綢，那便是厄鐵。
若不說這是和親隊伍，恐怕還以為他便是今天的新郎官。不過厄鐵也是為了表示尊重，才特意換上華貴的衣服，并不像往常一樣袒胸露乳。
“轟”的一聲，沉重的宮門被幾個侍衛(wèi)從左右兩邊緩緩?fù)崎_。蘇慕卿一行人自玄武門緩緩而出。
厄鐵見著和親公主走出宮門，立刻翻身下馬，上前去迎。
“長寧公主，我是西戎王子厄鐵，現(xiàn)在由我護衛(wèi)您返回綿褚。”
“有勞了?！?p> 厄鐵身后的猛士紛紛下馬，利索地將陪嫁物裝進馬車，東西雖是不多，但也滿滿當當裝了五輛。
帶嫁妝裝車完畢，蘇慕卿身后的女官和宮女不再繼續(xù)往前走，而是速速返回了宮門后面，目送她離開。
厄鐵從嵐兒手中接過蘇慕卿的手，輕輕搭在她的手臂下，將她扶上馬車。
嵐兒也緊跟著上了西戎的馬車。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著。今天，她蘇慕卿就要正式踏上和親之途了，那個人...他會出現(xiàn)嗎？
八皇子，他會來嗎？
“駕...駕...”
馬車的轱轆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動，坐在車廂中的蘇慕卿和嵐兒，因為重心不穩(wěn)而輕微地晃動著身體。
厄鐵騎著馬在前面帶路，六輛大馬車緊跟在他后面，其余的迎親者分為左右各二十人，騎著馬跟在車隊兩旁。
出宮前，司儀的女官已經(jīng)提前跟她講過公主出嫁的規(guī)矩。走出宮門后，切記不可回頭，也不可往回倒著走。
一路上，蘇慕卿一步也沒往后退。但走出了約幾十米，她突然一把掀開蓋頭，拉開車簾，往玄武門的方向望去。
“公主，不能往回看。”嵐兒想伸手攔住她。
嵐兒骨子里是傳統(tǒng)的，她記得古訓(xùn)說過，女子出嫁時往回看，那是不吉利的，表示著要走回頭路?？墒羌幢闶撬?，女子也是沒有回頭路可走的。
蘇慕卿：“沒事，我不信這些。我就是看看，他來了沒？”
蘇慕卿眼光在城墻上掃視了良久，臉上由最初的期盼轉(zhuǎn)為無盡的失落，眼中的光也黯淡了下來。
嵐兒見了她這副形容，便知道八皇子沒有出現(xiàn)：“公主，你沒事吧？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嵐兒希望您高興一點?！?p> 蘇慕卿自言自語道：“大喜？呵...
可是怎么會...他怎么會沒來呢？
八皇子他，至少應(yīng)該來送我一程啊。”
厄鐵回頭恰巧撞見了蘇慕卿一直癡癡盯著皇宮的樣子，他身子一顫，心中某處隱秘的角落像是發(fā)生了一場輕微的地震。
“別看了，那個人他不會出現(xiàn)的，因為今天也是他娶妻的大喜日子。”
蘇慕卿一怔，回頭看向厄鐵，他也正意味深長地看著自己。
“你剛剛說什么？”
八皇子，他今日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