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希爾頓一直跟在敖冰身后,直到此刻見他們居然要拿敖冰回去,才出聲制止。艾文·希爾頓眉頭微微一蹙,下一刻抓著敖冰的兩名士兵就松開手。兩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手臂感覺麻麻癢癢,就像是被電一樣,轉(zhuǎn)瞬之間迫使自己放開鉗制。就在兩人糾結(jié)著要不要重新拿住敖冰的時候,就聽到班長發(fā)出一聲驚呼。眾人轉(zhuǎn)頭,只見原本得意洋洋的班長此刻目瞪口呆,一副活見鬼的樣子,哆嗦地看著眼前的多尼克。
多尼克皺起眉頭,望了一眼艾文·希爾頓的臉色,低聲叫那名班長先把其他人撤走。班長愣了一下,連忙向多尼克立正敬禮,之后向自己的士兵揮手。眾人一頭霧水,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既然是班長下令就只有服從,于是紛紛撤離。敖冰呆在原地,更是不明所以。敖冰再次抬頭望向突然出現(xiàn)的艾文·希爾頓,卻有意無意避開他的灼灼目光。
敖冰抿一下嘴,問艾文·希爾頓是什么人?被強行扯出來的小咕咕獸突然叫一聲,打斷敖冰的思緒。那青澀的聲音當中帶著小心翼翼的顫抖,語氣近乎嗚咽。對于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小咕咕獸顯得手足無措。此刻只是用眼睛,可憐巴巴看著眼前的兩個人。敖冰得不到艾文·希爾頓回應也不再多問,他轉(zhuǎn)身蹲下伸手輕撫小咕咕獸的銀鱗。
敖冰不知道突然出現(xiàn)的艾文·希爾頓是什么來歷,也不知道小咕咕獸會何去何從,此刻自己只想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一團金光乍現(xiàn),小白活蹦亂跳鉆出來。艾文·希爾頓閃了一下,看了一眼小白,又看了一眼小咕咕獸。一時之間似乎明白什么,無聲輕嘆起來。終赴戰(zhàn)場的軍人心懷慈悲,并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此刻,不知道是因為曾經(jīng)片刻不離的相伴,還是曾經(jīng)感同身受的無奈。不需要更進一步詢問,艾文·希爾頓理解敖冰的矛盾糾結(jié)。戰(zhàn)爭有著足以磨滅人性的殘酷,這10年的浴血廝殺,生命之中太多至關(guān)重要的人死在怪獸的利爪之下。時至今日,艾文·希爾頓已經(jīng)無法在給予怪獸人性之中最本能的同情。
只有當偶爾觸情生情的時候,才會回憶起初入戰(zhàn)場的略顯青澀的自己。金光纏繞上小怪咕咕的身體,細密的傷口開始愈合。它眨一下眼睛,癡癡看著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奇跡。小咕咕獸記起來,那天在森林就是這樣的金光吸引自己,同樣的柔和。想起自己原本的生活,小咕咕獸傷心起來,豆大的眼淚緩緩落下。
敖冰嘆氣,伸手摸著小咕咕獸的大腦袋。不料小咕咕獸哭得更厲害,竟然倒進敖冰懷里。艾文·希爾頓的眼睛閃過一絲驚訝,他想著敖冰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小白擁有可以治愈契約獸的變異能力?艾文·希爾頓望著那道金光,不知道突然想起什么,目光變得柔和起來。
人會在殺戮之中學會漠視死亡,此情此景雖然不足以讓艾文·希爾頓唏噓感慨,卻讓他回憶起某些曾經(jīng)。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被無視很久了,艾文·希爾頓終于開口,明知故問指著小白,問敖冰是不是她的契約獸?富有磁性的聲音從背后響起,敖冰回過神來,轉(zhuǎn)頭看了艾文·希爾頓一眼,沒有再問他是誰,只是點了點頭。
艾文·希爾頓走上前去,問:“契約獸是為了對抗怪獸才存在的,那你為什么要救這頭咕咕獸幼崽?”艾文·希爾頓的聲音沉著冷靜,敖冰聽得出來,這像是一種試探。敖冰沒有聽出來,艾文·希爾頓的語氣較之平時少了幾分冷厲與漠然,也沒有那種命令的意味,甚至故意把聲音放緩。
敖冰看著眼前的艾文·希爾頓,或許是因為近來心中感慨頗多,她突然覺得和艾文·希爾頓多說幾句也無妨。就像在那段初來乍到的時光,敖冰偶爾會自言自語一邊撫摸著幼狼,一邊訴說那些所見所聞。
敖冰坐在綠化帶的草坪上面,仰頭望著萬里晴空。他輕拍哭得抽抽搭搭的小咕咕獸,說:“有的人戀戰(zhàn),有的人厭戰(zhàn)。我選擇這條路,就是想以戰(zhàn)止戰(zhàn),至少能夠守護我想守護的一切。我見過那些生性兇殘的怪獸,它們肆虐傷人,所過之處生靈涂炭。面對它們,選擇會變得容易很多,因為只有殺與被殺兩條路走。可如今我遇到了這頭小怪獸……在那之后我忍不住會想,如果有些戰(zhàn)爭可以避免,如果有些怪獸同樣不喜歡戰(zhàn)爭,為什么還要拼上性命與之相搏,鬧得兩敗俱傷?”
艾文·希爾頓輕嘆一聲,說:“兩個對立種族之間的戰(zhàn)爭,我們都無法絕對區(qū)分哪些可以避免。某些目前可以避免的戰(zhàn)爭,日后也一樣會在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之中爆發(fā)?!卑奖α艘幌拢σ庵胁环ψ猿?,說:“未來的某些事物如果是不可預見的,那么管好眼前的就好。有些事情既然被我遇上,我就無法做到視而不見?!?p> 艾文·希爾頓的目光停留在敖冰年輕的面容,他想著敖冰的確是有著讓人唏噓的沖動與天真。譬如九菱公司實驗基地,當時的小白只有二星,并且沒有任何戰(zhàn)斗能力,那又是敖冰第一次直面怪獸的存在,貿(mào)然沖出去與送死無異,躲在操控室才是保險的做法,可是敖冰沒有。
艾文·希爾頓來到敖冰身旁,此刻便順其自然在敖冰身側(cè)坐下,背影依然筆挺,平靜地對敖冰說,她這樣的性格不適合留在戰(zhàn)場。艾文·希爾頓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突然變得不忍心?;蛟S自己已經(jīng)在多年的拼殺之中變得麻木了,但是如果可以的話,自己不希望敖冰也變得麻木。艾文·希爾頓想著,自己守護住聯(lián)邦的無限山河,同樣也能夠守護住敖冰。
敖冰告訴艾文·希爾頓,威廉也跟她說過同樣的話。艾文·希爾頓的耳朵一動,他知道威廉是誰。艾文·希爾頓沒想到,敖冰會與威廉繼續(xù)有聯(lián)系,而且感情仍然很好。微風吹過,藍天白云之下,土地被蒸出一種淡淡的青草香,清甜而美妙。敖冰側(cè)頭看了一眼艾文·希爾頓,只見一絲枯黃雜草被風吹起,落在他的肩頭。
艾文·希爾頓給敖冰的感覺干凈利整,像他這樣的一個人,一絲雜草出現(xiàn)在他都會顯得十分礙眼。敖冰隨手幫艾文·希爾頓拍落肩頭的雜草,艾文·希爾頓感覺到敖冰的手掃過自己的肩頭,指尖蹭過自己的脖頸。與敖冰的近距離,讓他隔著襯衫都感受到敖冰指肚的溫暖與柔軟。
艾文·希爾頓覺得,敖冰給人的觸感一直都很舒服,當自己還是幼狼的時候,在那種溫暖的之下,也是非常熨帖。敖冰不知道,自己的這個無心之舉,在轉(zhuǎn)瞬之間便化解艾文·希爾頓心中的不滿,把那小小的暴躁全部撫平。艾文·希爾頓的灼熱目光在自己側(cè)臉停留太久,敖冰終于有所察覺,向艾文·希爾頓眨一下眼睛。
艾文·希爾頓抿一下嘴,隨即莞爾一笑。當微風止息之后,氣氛便陷入某種微妙的尷尬之中。敖冰看了一眼電子儀,才想起自己還有一樁要緊事要做。敖冰看了一眼懷里還在嗚咽的小咕咕獸,輕輕嘆一口氣。敖冰知道,自己是不能私自帶小咕咕獸離開軍區(qū)。敖冰猶豫半晌,一咬牙就把小咕咕獸從懷里推出去。
敖冰站起來拍去身上的草屑,剛要整理好衣服,就感覺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住。敖冰低頭就看見一只白花花的小爪子,笨拙地拽住自己的衣角,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小咕咕獸眼巴巴地望著敖冰,敖冰再也邁不開步子。艾文·希爾頓問敖冰,怎樣處理小咕咕獸?
雖然敖冰不知道艾文·希爾頓,但是她很清楚既然艾文·希爾頓有能力,讓那幾名士兵放棄抓捕小咕咕獸直接離去,或許也他有能力決定小咕咕獸的命運。敖冰盡量讓自己的眼神變得誠懇起來,語氣也放緩下來。敖冰的眼神落在艾文·希爾頓眼里,就變成一種近乎依賴與哀求的誠懇。這樣的反應,在轉(zhuǎn)瞬之間就取悅了艾文·希爾頓。
艾文·希爾頓很開心,敖冰遇到問題就來找自己。艾文·希爾頓在心里面默默點頭,抬眼仔細端詳著敖冰。敖冰開始安慰抓住自己不放的小咕咕獸,手掌順著它的鱗片輕輕撫摸。艾文·希爾頓能夠想象得到那是怎樣輕柔的撫摸。艾文·希爾頓知道,眼前的敖冰在骨子里面有一種淡漠的溫柔,只有在最安靜的時候才會表現(xiàn)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