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博有些不情愿地道:“惠安為了我已枉送了性命,我也不知道這番做法是對是錯——護國寺后山有個摩云洞,里面供奉著達摩祖師像和寺中歷代方丈的排位,那也是護國寺的禁地,年輕時我曾和惠安偷偷進去過幾次,他說整個護國寺里只有那兒才令他心安,我曾因此嘲笑過他。如果他真心想把那個錦盒藏起來,整個寺里沒有比那更合適的地方了?!?p> “也許高大人分析的是對的。肖護衛(wèi),告訴眾僧好生打理方丈的尸身,明日一早朝廷自會派人來勘察此事。你隨老夫、高大人去那摩云洞里走一遭。”
肖揚得令便于趙安、高博一同走出禪房。見三人走了出來,一直守候在禪房外面的幾位輩分較長的僧侶便起身迎了上來,欲向趙安詢問結果。正在此時,只見高博突然雙手緊緊地摁住咽喉,臉部因痛苦而扭曲在一起,眼球凸起,眼眶爆裂,嘴巴里含糊不清地嗯了幾聲后便倒地不起。
這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讓人猝不及防,竟然連肖揚也驚愕地站在原地動彈不得。直到高博倒地后他才反應過來。他驚呼一聲護在了趙安的前面,大呵道:“保護大人!”眾隨從瞬間在趙安的周圍圍成了一道人墻。
肖揚俯下身軀,伸手探了探鼻息,無奈地搖了搖頭。接著,他又掰開高博卡在喉嚨處的雙手,赫然發(fā)現一枚銀針正刺在他的咽喉處,幾乎要整個沒入了喉嚨,針尾部分早已發(fā)黑,高博已身中劇毒而亡。
趙安突然冷笑道:“是誰在寺廟里裝神弄鬼?你究竟有何企圖?不管你受何人驅使,若落在本大人手里都叫你后悔為人!肖護衛(wèi),你帶著眾人去摩云洞將高大人的東西取來!既然高大人去了,那就不能負人之托!”
肖揚遲疑道:“大人,這兒不安全,卑職怕——”
“怕什么?他們要的是高大人的東西,對老夫不會感興趣的。你等速去速回!”趙安道。肖揚不再辯解,令眾隨從即刻出發(fā)。
“慢——官爺留步!”人群中傳來一聲中氣十足卻又略帶霸道的聲音,肖揚停下了腳步去,眾人也循聲望去,只見人群中走出一名老者,只見他白發(fā)銀髯,身形清瘦,雖是耄耋之年,依舊精神矍鑠,目光凌厲,步履生風,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氣油然而生。人群中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老者走到了趙安面前,作了個揖,道:“阿彌陀佛,施主可是朝中之人?”
只見那趙安也頓時失去了囂張跋扈之氣,恭謙道:“在下正是當朝御史趙安,不知老丈是何輩分?如何稱呼?”
老者道:“貧僧法號慧覺,乃護國寺藏經閣里一小僧?!?p> “哦——”趙安暗中松了一口氣,稍稍提高了嗓門道:“方才聽得老丈喊‘慢’,不知老丈的‘慢’字何意?”
老者雙手作揖,微笑道:“摩云洞乃寺中禁地,除了本寺方丈,他人一律不得入內,此戒破不得!”
趙安心中不悅,道:“老丈在寺中是何身份,可曾去過?”
老者笑道:“貧僧癡長百歲,卻身份低微,未曾去過?!?p> “哦——那本御史今日一定要去又能如何?此事不僅關乎兩條人命還關乎江山社稷,慢不得——”
“若是關乎江山社稷,煩請大人請陛下親自來走一趟?!崩险卟槐安豢旱馈?p> 趙安微怒,道:“放肆!一低等僧人膽敢叫板陛下的,老夫倒是第一次見到,老丈的膽量倒是令人佩服啊,不知老丈出家前是做何營生的?”
老者依舊微笑著,不緊不慢道:“貧僧出家之前做的是薅草的營生,俗家姓鄧,單字衍?!?p> 聽聞此言,趙安一個激靈,臉色驟變,一時語凝,只好呆呆地看著老和尚。半晌才回過神來,慌忙作揖行禮,語無倫次道:“國公在此,請恕晚輩無禮!”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無不瞠目結舌,只見那老和尚依舊笑容可掬道:“不打緊,不打緊,都是前程往事了,若不是今日遇見大人,貧僧已想不起來那些凡塵俗世了?!?p> 趙安只好暗自叫苦,對著老和尚頻頻施禮后,方才領著眾隨從悻悻離去。
鄧衍,孟敬,這些個名字曾如一尊尊戰(zhàn)神一般屹立在北國人的心中,人們也都以為這些個名字早已隨著太祖去了,不想卻還在這個世上。他曾是這北國江山的開拓者,也是半壁江山的擎天柱,他擁有著至高的權威,他被太祖封為國公。不想為國為民征戰(zhàn)了大半生,最后卻落個孑然一身,終于看破了紅塵,在護國寺里做了和尚。
對于他的一生,也許也只有墨羽那般年紀和身份的人才能懂得吧。
趙安面色陰沉地走出了護國寺,直到出了山門那一刻他終于下定了決心,對肖揚道:“肖護衛(wèi),你留在這,今夜務必要拿到那個錦盒!其他人跟我回府?!?p> “是!肖揚定不辱使命!”
夜幕中,肖揚目送趙安一行人離去后,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護國寺依山而建,越往上走山勢越陡,最后一道屏障則是諸山中最陡峭的一座,斧削四壁,直插云霄,與護國寺隔著一道天塹,一道狹窄的鐵索橋橫亙在天塹之上,一端連著護國寺,另一端則直達摩云洞。
肖揚站在崖邊,漆黑中,他撫摸著冰冷的鐵索,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氣。片刻猶豫之后,終于還是緊握著鐵索,將身子往下一壓,“哧溜溜”地如一條水蛇一般,瞬間游到了對岸。
江湖上的高手排名里雖沒有肖揚的名號,但是單憑其身手來看,其實力也絕不容小覷。摩云洞本是一個天然石洞,洞門敞開著。肖揚摸著石壁往里走了四五丈的樣子,忽覺腳下寬闊起來,墻壁也就此轉了彎。他小心地點燃火折,這才發(fā)現原來里面別有洞天:整個石洞猶如一個巨大的穹廬,四角處分別立著四尊神態(tài)各異的巨型羅漢,又像是四根擎天柱與石洞混為一體。左邊,供奉著達摩祖師的雕像,其對面則整齊地排列著一排身裹袈裟的骸骨,他們均是盤腿而坐,像在打坐,又像在聆聽教誨。看其衣著打扮,年月似乎并不太久遠,想必這些應該就是護國寺的歷屆圓寂的長老、方丈了。四周石壁上的浮雕栩栩如生,大多是展現一些佛家的故事和武功招式。但是肖揚哪有心思來細細品味這些,他審視著眼前的一切,心里卻在盤算著惠安會將錦盒藏在哪里?肖揚在這偌大的洞中來回徘徊著,在他沒有確定之前,他并不想對這些先人們不敬,“天地君親師”這是他心底信奉的道德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