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歲就看著她長大,又有什么心思能逃得過陳子風的眼睛呢?他沒話找話地問:“嗯——瑾兒,依你看,楊太妃他們何時能回來?還有,被四鬼抓了的還有其他人家的兒孫,打算怎么處理?”
“我想太妃他們今天午飯前也許就會回到府中的——我出門時已囑咐采薇在家里準備了。那些朝臣們的家人,就關(guān)在馬文濤之前的堂口里,天一黑就放了他們,放人的事情還是叫四鬼去做吧。必定這是在北國的地界,告誡你的人一舉一動都不可讓人抓到任何把柄,一旦涉及兩國邦交,我們就會處處受到限制。子風,我現(xiàn)在不想回去,陪我去街上逛逛吧——快兩年沒有看過京都城了,魂牽夢繞中全是它的影子!”陳子風欣然地答應了。
慕容瑾所料不差,當她倆逛完街回到聽風閣的時候,張茂、蘇勝等人真的已經(jīng)回來了。幾個月的牢獄生活將他們折磨早已沒了樣子,慕容瑾看著他們,多年的主仆之情,用不著再多說些什么,一個眼神便能懂了彼此。只是慕容瑾環(huán)顧了四周,卻不見楊太妃的身影。
眾人都看懂了主子在找什么,張茂上前一步,道:“公主,那日太妃本是與我們一道被抓走的,只是在半路上就被一群人接走了,看那些人的打扮,該是宮里的人沒錯。公主不必但心,無論如何,太妃也是楊俊的親妹妹,他們兄妹相依為命一起長大,這份情楊俊該是念著的,想來這些日子太妃一定不會受苦的,只是想再回到這兒估計難了,也許楊俊不讓,也許太妃自己有所顧慮吧??傊?,我等都能活著,楊太妃一定會好好的——”
也許是覺得張茂說的在理,慕容瑾微微搖頭,轉(zhuǎn)而又不禁自嘲道:“是啊,太妃又怎能有事呢?兄長是國舅,養(yǎng)女是皇后,無論如何她也不應該有事。也罷!”
一整個下午,慕容瑾都在為每個人仔細地檢查身體,在天黑之后,采薇便安排人悄悄地護送已經(jīng)喬裝打扮過的他們,從密道出了后街,趕往黃河岸邊,上了其中的一艘樓船,連夜離開了京都往柳如煙的百花堂所在處駛?cè)ァ?p> 這一夜,那些家里丟失了的兒子、孫子,也都平安歸來了,他們除了被餓了一天肚子外,都是毫發(fā)無損。唯獨楊俊家里還是空蕩蕩的,整個楊家宗室都空蕩蕩的。楊俊拖著殘病的軀體扒著楊府的大門,眼巴巴地盼望著家人歸來,楊媛也坐在楊府的正廳里,她面色陰沉,一言不發(fā)。她已經(jīng)懷孕四個多月了,這是已經(jīng)是她第五次懷孕了,前幾次都是剛懷上不久就無緣無故地滑了胎。因此,即使眼下這樣的情形她也不動聲色,極力地平息著自己的情緒,但愿這一次能如愿以償,因為她太渴望能有一個孩子。
可是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們也沒能等到楊家人的歸來。一連盼望了三天,依舊不見楊家人的身影,此時的楊俊終于意識到自己該是敗了,自己苦心籌謀了這些年的局竟然毀在一個黃毛丫頭手里,也許是陳勝王錯了,也許是王侯將相真的有種!
第四日一大清早,楊俊就跪在了聽風閣的門口,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當慕容瑾再見到楊俊的時候,雖然做好心理準備,但是還是大吃一驚,他的頭發(fā)幾乎全白了,連胡須也白了,他再也不是那個高高在上、叱咤沙場、只手遮天的楊大將軍、楊國丈,此時,他仿佛僅僅是個孤獨矜寡的老人。
往日那個追隨慕容豫章打天下的楊將軍的形象瞬間浮現(xiàn)在腦海中,慕容瑾的心頓時軟了幾分,幾乎在那一瞬間她似乎有點兒后悔了。可是就在她剛剛有此念頭之時,不遠處過來了兩頂轎子,慕容瑾認得,那是皇后和皇帝的轎子。
皇后楊媛顧不得自己的身子,沒等轎子落穩(wěn)就大步跨了出來,奔向楊俊,嚇得隨行宮女們跟在身后一陣驚呼。也許是楊俊的樣子終于觸動到了楊媛,她一邊扶起楊俊,一邊沖著慕容瑾罵開了。
雖說慕容瑾也是她曾經(jīng)的主子,但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此時的她卻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北國皇后,而她慕容瑾卻是個被夫君休了的落魄公主!盡管楊媛自從嫁給慕容珺之后就時時、處處小心地避開與慕容瑾見面,但是那也只是以前,如今,她心底的狼性早已被權(quán)力和欲望喚醒了,她是這北國的女主人,連慕容珺都該讓她七分,更何況這個不受人待見、又特別令她厭惡的公主呢?
此時在她嘴里詛咒已經(jīng)不解恨,她知道哪才是慕容瑾的痛處,那就是兩次被夫家休了的事。她站在大街上,活生生地給人們展示了潑婦罵街究竟是怎樣的一副畫面。楊媛罵人的本事,慕容瑾今天才算真正見識道。慕容瑾并不言語,站在門口靜靜地聽著,也不許其他人上前阻攔,似乎只有借助楊媛的咒罵,她才把心中剛剛升起的那絲對楊俊的憐憫之心給壓下去,也許只有這樣,慕容瑾的心才能一點點地硬起來。
估計楊媛罵的有些累,慕容珺才走出轎子,來到眾人之間。他面沉如水地看著慕容瑾,說:“公主,聽風閣的人已經(jīng)回府,為何還不能放了楊家的人呢?”
“陛下,您話說的太晚了,如果您剛才趕在皇后開口之前跟我說這些話也許事情還有那么一線轉(zhuǎn)機!其實在你們到來之前,楊國丈的這頭白發(fā)已經(jīng)打動了本公主。可惜啊——太可惜了!皇兄,你身上有一點我真不喜歡,那就是你連一個女人都管不了!做皇帝的女人如果不能幫著丈夫打點江山,那起碼要能做個有教養(yǎng)的女人!我慕容家歷經(jīng)數(shù)代,像楊皇后這樣沒教養(yǎng)的女人怕是頭一個吧,就連慕容昀的皇后謝婉如當年都曾想方設法學著如何做個母儀天下的女人!一屋不平,又何以平天下?”
“慕容瑾,說話不要沒大沒小的,再怎么說楊媛也是皇后,是你的皇嫂,你這么說她難道你就有教養(yǎng)嗎?”
慕容瑾笑了,說:“不勞皇兄費心,我的教養(yǎng)是我的父母與師傅給的!如今,我有沒有教養(yǎng)我夫君說了算,輪不到皇兄來評判!不過,陛下,你夫妻二人今日登門是來跟我討論教養(yǎng)的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