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蔓果然好奇,李梧趁機將她抱得更緊,還俯下身來以臉頰輕輕摩挲阿蔓的前額。阿蔓只覺額頭溫暖,心頭亦是一片柔軟。不敢看他的眼,垂眸小聲催促:“是什么事?”
李梧故意又在她頭頂磨蹭了一會兒才啞聲道:“那日待嫁貴女們親眼目睹我對議親中的鄭秋蓮那般冷血無情,日后怕是無人敢嫁我了——你說,這于你,難道不是件最要緊的事?”
他本來還是一本正經(jīng)的,說到最后卻明顯是戲謔調(diào)笑了。阿蔓羞憤,死命掙脫開去。李梧見她小臉紅得都要滲出血來,知道她臉皮薄,便不再繼續(xù)逗弄,清清喉嚨,“其實這也是我當初定下此計的目的之一。經(jīng)過此事,我衛(wèi)王府與將明、董家都再無往來,皇帝也必定會趁機大力拉攏董家,將明不日便會受到重用,并且迎娶意中人了,你該為董二高興才是,嗯?”
這人的心思太機巧——別人最多是走一步看三四步,李梧則是一步可以看到之后的數(shù)十步甚至全局。僅僅利用這一樁剛剛提了個頭的親事,他就可以當機立斷地先將計就計,再順水推舟,然后偷梁換柱,最后瞞天過海,將不利局面天衣無縫地扭轉(zhuǎn)向自己想要的方向,一箭多雕,委實可怕......
“阿蔓,董二與我,是性命相托的手足兄弟,你萬勿憂心?!崩钗嗝靼装⒙麚氖裁?。
“知道了?!?p> 董暉的成婚的那日,整個京城都震動了。兩家都是皇帝的肱股之臣、皇親國戚,權(quán)勢煊赫,趕著錦上添花的人簡直要擠破董家的大門。衛(wèi)王府沒有任何人到場喝喜酒,衛(wèi)王甚至連派個管事送禮都沒有。于是所有人都明白了——衛(wèi)王府和董家這是結(jié)結(jié)實實結(jié)下了梁子、從此反目了。
阿蔓只能在“靖恭”院里聽進寶轉(zhuǎn)述董府的盛況,好在進寶口齒伶俐,講得活靈活現(xiàn),阿蔓倒是頗有身臨其境之感,也沖淡了些無法見證的遺憾。
李梧今日沒有出門,上午去延善堂與衛(wèi)王閉門議事半天,午間小憩后便將自己關(guān)在書房,直到亥初,方才一臉疲憊地喚進喜備水沐浴。
阿蔓剛剛鋪好被褥,李梧僅著寢衣走了進來,一語不發(fā)地上了榻,躺下,任由阿蔓給他將被子蓋好、放下床幃。正要吹熄最后一支燭然后與進喜一同退出去時,李梧清冷的聲音傳出:“進喜出去,阿蔓且留下。”
進喜恭聲應(yīng)了“是”立即遠遠退到院中,忠心耿耿地守夜。阿蔓有些遲疑地走回李梧榻前,不知他留下自己何意。
“這里有些氣悶。”
阿蔓想了想,問要不要幫他掀開帷幔,李梧沒出聲,阿蔓自動解讀成他不反對,于是輕輕將床幃挽起。
李梧雙眼半闔,有些怔忡地盯著帳頂。阿蔓不知他是怎么了,試探著問:“六郎可是睡不著?”
良久沒有回答,久到阿蔓以為李梧根本沒聽進去她的話,干脆放棄了,卻聽見一聲幾不可聞的“嗯”。她以為自己幻聽了,否則這煞神的聲音里怎么可能帶著那么明顯的落寞低落呢?
睡不著,又要她留下,應(yīng)該不會是想要自己陪著他一起沉默發(fā)呆吧?所以,阿蔓決定找個話題——
“六郎,聽說今日表兄成親盛況空前,可惜我不能去看......”
等了片刻,榻上之人毫無動靜。好吧,換下一個,“六郎還記不記得圣人賞賜的那兩株蕓輝草?我精心伺候了它們兩個月,昨日......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探頭過去偷瞄一眼,唔......搔搔頭,阿蔓不得不自問自答:“有一株長高了近一寸!”
沒有回應(yīng)。
阿蔓的獨角戲?qū)嵲诔幌氯チ?,她干脆蹲在榻前,雙手扒著榻沿:“六郎,你究竟為何不悅?阿蔓雖無能,無力為你分憂,但只要六郎肯說,我總是愿意聽的。”
她嗓音輕靈悅耳,特別是此時,李梧覺得,那是摻了蜜糖的泉水,清冽甜美,再一次滋潤撫慰了他干渴荒蕪的心底。
李梧翻身側(cè)轉(zhuǎn),正面對著阿蔓,呼吸相聞的距離嚇得阿蔓直接跌坐在地。李梧“噗嗤”笑了出來,阿蔓索性坐在地上,拍拍胸口,不滿地嘟囔。
“在說什么?”李梧終于開口,阿蔓連連搖頭又擺手,驚慌心虛
的樣子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必定不是什么好話。
李梧伸長手臂將阿蔓從地上拉起,看著她亮晶晶的大眼睛里盈滿慧黠純真的笑意和毫無保留的關(guān)心,李梧更加不想讓她碰觸自己陰暗齷齪那一面。
“無事了。”李梧唇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將明成親了,董大將軍和貴妃都十分滿意這樁婚事,鄭秋蓮性子爽利,正合將明的脾氣。圣人今日還派了身邊的高公公攜禮登門道賀,給足了董、鄭兩家面子?!?p> 說著伸指朝阿蔓勾了勾,阿蔓會意湊近,以為會聽到什么大消息活著大八卦,結(jié)果——耳邊溫熱氣息拂過,留下一句沉啞的:“明日我便求父親入宮奏請你我的婚事,如何?”
阿蔓先是大窘,然后馬上想到自己也不能每次都落了下風,這股勁頭一上來,腦子一熱,脫口而出:“六郎所言,正是阿蔓所想?!痹捯怀隹隈R上恨不得咬掉自己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舌頭。
果然,李梧眸光湛亮,一骨碌爬起來,捏著阿蔓紅透的臉蛋左看右看:“你真如此想嫁?跟我來——”
阿蔓兩腳牢牢釘在地上,用力想掰開李梧的手指:“去哪兒?”
“去見我父親?!彼袂檎J真,阿蔓嚇壞了,帶著哭腔:“六郎,夜深了,衛(wèi)王早已歇息,怎好再去打擾?”
“無妨?!崩钗嗾Z氣輕松,“父親想必也會為我欣喜,不會怪罪的。”
“阿蔓知錯了,求六郎饒了婢子這次——”阿蔓知道他說得出做得到的性子,見拖不住他,急了,一口咬上他抓著自己那只手的手背,趁他吃痛松開的瞬間,又從后面緊緊圏抱住他的腰——用盡全身力氣,只想阻止他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