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記者

　　“那位記者朋友，不要喧嘩?！?p>　　潘小村點頭哈腰：“好的好的，對不起警官，我問完就走?！彼劭粗欓L安要消失在門口，趕緊追了上去，一大坨肉因為奔跑得過快而上下顛簸。

　　“哎，等等我……你等我一下?！?p>　　顧長安沒有理會身后人的叫喊，這種聽也沒聽說過的媒體，不知是從哪來的——總之多說多錯，何況還是案情線索不明朗的時候，謹(jǐn)慎些總是好的。

　　現(xiàn)在的媒體不執(zhí)著于報導(dǎo)事實，而著力于事件熱點，如果一個事情足夠引起人們的恐慌，那么這件事就有新聞的價值。

　　這件事情牽扯到了人命，而且是一位人民警察，雖然現(xiàn)在消息還沒有傳開，但是從今天開始，這個故事就將被一傳十十傳百地擴散。媒體作為主要的傳播人，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契機。

　　思慮完畢，顧長安腳步又加快了幾分。

　　潘小村在女孩的身后拼命地追著，幾乎用上了他從小到大跑步的最快速度。

　　“你等一等，等一等！”

　　這是潘小村最后的機會，好不容易托了關(guān)系來到警察局掌握第一手資料，如果這也采訪不了，考核不通過，這個“記者”的身份將永遠(yuǎn)與他無緣。

　　顧長安在路邊停下，看著這個扛著一個中型攝像機跑得氣喘吁吁的男子。

　　他的臉很圓，雖然頭發(fā)被梳成了背頭定了型，但是看上去更像一個圓滾滾的菠蘿。

　　這個圓滾滾的菠蘿非常有毅力地扛著機子，一路小跑，從警察局到現(xiàn)在這個地方，差不多跑了有一千米。

　　倒是像個真正的記者。

　　“你采訪就你一個人?。俊?p>　　那個人抹著臉上的汗水：“啊，對，這個任務(wù)是我接的?！?p>　　“是你接的？”顧長安邊走邊說，“你該不會是找了哪個公職人員，想拿到第一手資料吧。”

　　被顧長安說穿，那個人頭上的汗珠又多了些許，他尷尬地繼續(xù)擦臉：“啊其實……”

　　“去那個冰淇淋店吃點東西?！鳖欓L安突然轉(zhuǎn)換話題，“相機收了，你跟著?！?p>　　“哎好好，”胖記者諾諾地收好器械，小心地把這些東西都裝進包里，“我就來?！?p>　　在冰淇淋店坐下，顧長安掃碼點完餐，手托著腮：“你想采訪我什么？”

　　潘小村沒想到她又一次提起這個話題，微微有些結(jié)巴：“我就是想知道一些，呃比如說內(nèi)幕這種?！?p>　　“沒有?！?p>　　“沒有？”

　　顧長安點的冰淇淋適時地被端上來，她輕輕舀了一勺，慢條斯理地說：“你是不是第一次采訪？這么不專業(yè)。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把我逼得什么話都順著你的意思說才對?！?p>　　“啊，為什么？”潘小村的話沒有過腦子，直接脫口而出，然后他擺手，“我現(xiàn)在還不是正式的記者，我還在學(xué)習(xí)。但是像你說的……什么話都順著我的意思……這不是引導(dǎo)采訪嗎？”

　　他在顧長安的話語間感受到了十分強烈的敵意，但不知道這份敵意從何而來。

　　潘小村熱愛著記者這個行業(yè)，他不知道為什么記者會讓她這么憎惡，繼續(xù)說道：“我認(rèn)識的很多前輩都是如實報導(dǎo)，不存在這種情況的。”

　　“‘如實報導(dǎo)’？”顧長安笑了一聲，很不屑，“這個‘如實’怎么界定？給你編了個童話故事，最后告訴你本故事來源于真實新聞，你就當(dāng)真了？寫得真實是他們筆力佳，不是職業(yè)道德高尚……你明白我意思嗎？”

　　潘小村老老實實：“不明白。”

　　顧長安放下勺子：“我本來也沒打算接受你的采訪。第一，你們這個媒體我沒有聽說過；第二，我個人非常討厭記者。”

　　“那你……”

　　顧長安看著他：“我想聽聽你所說的?！?p>　　潘小村一緊張又開始結(jié)巴：“你既然……既然不愿意接受采訪，那我就回去等那個……那個男生了，這次采訪對我很重要?！?p>　　女生玩著勺子：“我是被采訪的對象，我以為記者都會軟磨硬泡，直到問到想問的?！?p>　　潘小村從包里掏出手稿：“抱歉……我……我現(xiàn)在……”

　　“別緊張，你一個記者說話結(jié)巴，以后怎么當(dāng)記者？”

　　潘小村咳了咳嗓子：“……抱歉?！?p>　　“你先說說吧，當(dāng)時你說的五年前的案子是怎么回事兒？”顧長安托著腮，看向窗外，手里一刻不停，冰淇淋勺如同像一個銀色的玩具，折射著店內(nèi)的光。

　　“我也想聽聽真相?！?p>　　……

　　夏恪從問詢室里面出來，所有人都是沉默。

　　匪夷所思。

　　通篇聽下來，只能用四個字總結(jié)：“匪夷所思”。

　　代萱打開門，準(zhǔn)備讓他離開，卻被李逢深叫住。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夏恪偏頭看著這個男人，他的目光里更多的是……懇求，確實是懇求。

　　“你說吧?！?p>　　“你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嗎？”

　　“如果不信，”夏恪看著他，“為什么喊我來做筆錄？”

　　李逢深低下頭，看著剛剛做完的記錄，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這時候，有人從旁邊的檔案室里面走出來。

　　“夏恪？”

　　夏恪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抬頭，面前站著一個穿著警服的男士。

　　“舅舅？”

　　夏長風(fēng)指了指他：“我來送個資料，你怎么在這？”

　　“有點事情。”

　　“能進警察局的可不是小事情?！毕拈L風(fēng)說著，攬著夏恪的肩，轉(zhuǎn)了個方向，“這小伙子不是犯什么事兒了吧？”

　　“這是你侄子？”代萱有些驚訝，接著說：“沒什么事兒，就是牽扯到了一樁案子，找他來問問。哎老夏，你們這家族基因選擇遺傳嗎，你怎么跟你侄子一點兒都不像呢？”

　　“哎呦，我們家好基因都被我姐給占了，傳給了他兒子?！毕拈L風(fēng)說，“沒犯什么事兒就行，你們辦案我也不好摻和，我作為親屬還是要回避一下。什么案子啊？”

　　李逢深從座椅上面站起身，經(jīng)過夏法醫(yī)身邊停頓，接著目視前方說了一句：“崔靜遠(yuǎn)的案子?！?p>　　夏長風(fēng)沉默良久，然后轉(zhuǎn)頭看向夏?。骸靶液眠@個案子我沒接手，法醫(yī)必須得與案件無利害關(guān)系，我要是當(dāng)時參加了他們組的鑒定，可就說不明白了?！?p>　　李逢深聽到背后的話冷哼一聲，手里拿著文件走遠(yuǎn)。

　　“老夏你也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崔靜遠(yuǎn)和小李是什么關(guān)系，怎么說話沒遮沒攔的？”

　　“人的形態(tài)不就兩種，活著和死了。干我們這一行，就應(yīng)該早有準(zhǔn)備才是?！毕拈L風(fēng)說著，問夏恪，“后面還有什么事兒嗎？沒事兒舅舅帶你吃大餐去?！?p>　　“什么吃大餐啊，你一個警務(wù)人員，成天只知道享受，像話嗎？”夏恪說，“我先去看看我朋友還在不在?！?p>　　“男生女生？我姐知道嗎？小子，萬一要是談了朋友，先跟你舅我通個氣，舅舅不是外人。”

　　“就普通朋友，別想多?！毕你≌f著，提起大廳里放的包，“我先走了?！?p>　　現(xiàn)在已經(jīng)接近十一點，街道空曠，夏恪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發(fā)著消息：“到寢室了？”

　　“沒有，在網(wǎng)吧，寢室十一點門禁，趕不回去了?！?p>　　“在網(wǎng)吧？”夏恪掏出另一只手，“寢室門禁？怎么不去酒店住一晚？”

　　話一出口，他就覺得有些逾距了，找補道：“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別誤會?！?p>　　話題本來并沒有什么問題，這么一補，反而讓整個聊天的氣氛開始別扭起來。

　　顧長安坐在電腦前扶額，發(fā)著消息：“我在找電影?！?p>　　“你要不也過來一起找找看。我把網(wǎng)吧地址發(fā)給你，多一個人多一個幫手，可能會快點?！?p>　　什么電影？

　　夏恪想起來顧長安提過在游戲中有一個關(guān)于紅色小女孩兒的恐怖電影，難道是想找那個？

　　顧長安很快發(fā)了定位過來。

　　夏恪走進網(wǎng)吧，拿出身份證，看到顧長安一個人坐在網(wǎng)吧一樓的靠窗位置，正皺著眉頭看著電影。

　　夏恪拉開顧長安身邊的座位坐了進去。

　　“你來了?！鳖欓L安捏著自己的眉心：“這么看下去我遲早得患上恐怖片ptsd?！?p>　　“你膽子也是真大，一個女生半夜來網(wǎng)吧包夜。”

　　“我也是想快點找到線索?！?p>　　顧長安說的只是一部分的實話，其實真實原因是顧長安這個月的錢都拿去請客了。她本來想著距離放假沒幾天，就著寢室里面的泡面還能撐一撐，但是誰曾想今天聽那個什么五年前的故事聽過了頭，再一看時間，完全趕不上寢室門禁。

　　顧長安瑟縮了一下，雖然窗子關(guān)得看起來很嚴(yán)實，但是嗖嗖的冷風(fēng)不知道從什么地方灌進來，讓她穿著裙子的腿感覺一陣冰涼。

　　夏恪瞟了她一眼，站起身去向前臺。

　　再回來的時候，直接提起了顧長安的包：“走吧。”

　　“去哪？”

　　“開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