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是沒想到,我居然能夠再次體會自己的青春?!?p> “你的青春就是罰站嗎?”
“你們兩個,罰站就罰站,還說小話!給我好好聽課!”
顧長安和石瑤兩個人對視一眼,雙手老老實實地捧著書。
至于兩個人為什么被罰站——說來話長。
顧長安望著窗外飛揚的柳絮,分神地想著游戲能夠做得緊跟時節(jié),制作者還真是花了心思。不過既然那些人能夠做出和最高層世界并無二致的實驗基地A,那么做出這樣的游戲世界——實驗基地B,也是沒有什么可驚訝的。
除去這里潛在的危險分子,這里的一切比實驗基地A更適合生存。
……
片刻之前,顧長安還在校長室,身子從窗子上面探了一半,卻什么人影也沒看見。想找到在校長室喝茶的那位,看來是沒有什么希望。這個人身上必然帶著一些他們不知道的技能,讓他能夠在實驗基地B里快速穿梭自由出入,不然怎么會轉(zhuǎn)瞬之間就沒有了影子呢?
青山枝殘存的部分讓顧長安有些難通行,她只能側(cè)著身子從校長室里面跳出來。
石瑤驚魂未定:“咱們還是抓緊離開這個地方吧?!?p> “走?!?p> 顧長安回頭看了一眼校長室里面放的那盞茶。
普洱還殘存著泡開時的香氣。
地上狼藉一片,石瑤扶著顧長安,跨過大大小小的洞和裂痕。水晶一樣的碎片散落在地上,陽光在鏡片上來回奔走。怪物的兩個頭卡在虬枝錯節(jié)之中嗚咽,發(fā)出不似人類的話語。
“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回去?”
顧長安搖頭:“我暫時沒有方法?!?p> “美貌,石瑤,你們倆干什么呢?”
許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顧長安渾身一哆嗦,這怎么還有人把她的昵稱這么大喇喇地叫出來呢?這名字實在是……她虛虛地掩著臉,示意石瑤趕緊下樓,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石瑤只是皺著眉,指著地面:“這是……”
顧長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地面的裂隙漸漸愈合,像是一個視頻正在被倒放,原本被劃破的傷口也漸漸恢復(fù)如初,甚至鋪上了人類的外皮——說的就是當(dāng)時的那個校長。
女校長的兩個脖子像是某個人的手指被握成拳,十分自然地回縮到了原本她的身體里。然后重新生長出一個正常的頭。
所有的一切都回歸到原始的狀態(tài),顧長安當(dāng)機(jī)立斷,沖進(jìn)校長室,眼見著那個杯子緩慢地消失。
“沒了……”
這就是木偶提過的游戲的自動修復(fù)系統(tǒng)嗎?就像是環(huán)境的自我凈化一樣,每過一段時間,所有發(fā)生的東西都會再次復(fù)原?
她心中做著假設(shè),想起開始他們一群人在那個長得像鳥籠的束阿里面顛來倒去的經(jīng)歷,應(yīng)該也是這個系統(tǒng)當(dāng)中的一環(huán)。
還沒等她梳理多久,一只手把她拉了出去。
石瑤老老實實地低下頭,然后一百八十度鞠躬:“老師我錯了!”
顧長安莫名其妙,她眼神一掃,看見原處那個站著的人,順手一指:“這人是誰???”
石瑤狠狠把她拽到和自己平齊:“不好意思老師,她剛剛沒看到!”
“喂……這是誰?”顧長安壓低聲音。
石瑤也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話回道:“這是班主任?!?p> “什么班主任?”
“游戲里面的班主任。”
“……你說Homo-m?”
“對,當(dāng)時我收集的資料里面就有,如果這個游戲還原的是當(dāng)時的事件,這個人就是提供證詞的重要人物——木老師?!?p> “……我怎么不記得有這么一號人物?”
“木老師是昌娜的班主任?!?p> 說到這個身份,顧長安倒是有了一點印象。昌娜的班主任,木蓮鳳,提供了昌娜日常生活的證人。但因為這個案子只被當(dāng)做自殺案來處理,加上之前她也沒有出現(xiàn)過,所以顧長安自然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
……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簡直突破她此生所有的幻想。
沒想到她在清醒的情況下進(jìn)入游戲,居然再一次進(jìn)入了第一案,又因為上課時間逃課被罰站。
——實在是太青春了。
顧長安在以前的高中生活中一直唯唯諾諾,根本不敢違反規(guī)定——除了踩著鈴聲進(jìn)教室,基本上沒有什么能夠被記住的。
她就像穿著隱形衣,站在人群中,和同學(xué)們一起上下學(xué),一起做操,一起跑步,一起去食堂吃飯,下課趴在桌上睡覺。像萬千個普通的高中生那樣,從未被人記住過。這么捧著書站在教室后排,倒是頭一回,有了點新鮮的意味。
第一案如果從游戲的角度來說,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受害者是昌娜,加害者就是她本人——但是這個第一案存在的疑點太多,比如說,昌娜和朱懷特共用一個身體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昌娜真的是因為自己的母親強(qiáng)迫自己所以自殺的嗎?連第一案本身,也是一個疑問。
顧長安想著想著,感覺有些熱,忍不住用手上的書為自己扇扇風(fēng)。
“美貌!”臺上的老師大叫,“你眼里到底有沒有校規(guī)校紀(jì)!”
顧長安反應(yīng)過來這個叫的人是自己,尷尬地笑笑,揮手表明自己接收到了批評。
“你到教室外面站著!”
新體驗。
顧長安從善如流地拿著書走到門口,余光瞥見準(zhǔn)備緊跟著她出來的石瑤被講臺上的人喝止。
“石瑤你回來!就她一個人出去站著!”
顧長安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聽到老師的這番話感覺頗為親切。
全班的目光都投射向窗外的顧長安身上,石瑤捧著書站在原地,很快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人臉。
她心中一緊,因為那張臉?biāo)娺^無數(shù)回
——只不過是在死亡報告上。
……
顧長安雙腿交叉,像個二流子,腳尖忽上忽下地點著地面。只要站在她身邊,甚至能夠聽見顧長安還在哼歌。
整個年級的走廊空空蕩蕩,唯有她是最獨特的那個。
顧長安哼著歌翻著書,心里算著昌娜的年紀(jì)。年紀(j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做了些什么,或者是有人對她做了些什么。
比起之前草草結(jié)束,現(xiàn)在能夠探究事情的起因和經(jīng)過,她止不住的開心。她翻著書,這些知識她當(dāng)年背得還算熟,但是現(xiàn)在看起來,好像都是她認(rèn)得的字,組合在一起卻完全看不懂。
“拜托,我現(xiàn)實中才大三誒——差不多要升大四,不至于高考的知識全忘光了吧?”
她又翻了幾頁,嘆了口氣,繼續(xù)翻了幾頁,還在嘆氣,一直嘆氣到最后,把整本書合上,心中對自己已經(jīng)有了一些估測。
怎么不至于——確實全忘光了。
……
下課鈴聲不要命地響起來,顧長安捂住耳朵,隔壁班的男生捧著籃球沖出來,一個接著一個,青春洋溢的樣子,帶著荷爾蒙的氣息,從她身前像一陣風(fēng)飛過去。
顧長安覺得自己好像出了些幻覺。她好像看見當(dāng)年她戴著厚厚的眼鏡從教室里面走出來,撞到譚安陽的畫面。
譚安陽手里轉(zhuǎn)著籃球,撞到她,一迭聲地道歉。她從地上爬起來,模糊的視線里,看到譚安陽放大的臉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
“喏,作業(yè)?!?p> 譚安陽把手里的作業(yè)往她手上一塞,也不管齊不齊,轉(zhuǎn)頭一勾手:“走??!來不及了!”
譚安陽的臉確實是好看的,不然她也不會單戀了這么多年。她就像是萬千花叢中的一棵草,碰到了漂亮的一只蝴蝶,可惜這花叢姹紫嫣紅,蝴蝶也只是短暫地停留,連自己停留的是哪一朵尚且沒有印象。
更何況,是它并未駐足的一棵草。
……
那差不多就算是顧長安的初戀。
真矯情,顧長安想,如果不是譚安陽送的那把傘,她應(yīng)該也不會遇到之后的一系列事情。本來以為可以不再和實驗基地B扯上關(guān)系,自從拿了那把傘,一切就不受控制了。
她喜歡過,也只是以前喜歡過而已。一個想要置你于死地的人,萬萬不可存有什么別的心思。只是那青春的暗戀太過炙熱,濾鏡也是一層一層地加,以至于現(xiàn)在想起來,那種懵懂的發(fā)著芽的希冀和理智還在辯論,也不知道是誰更勝一籌。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p> 不知道是哪個教室的語文老師還在拖堂,這句詩來得恰到好處,正好卡在回憶的關(guān)鍵點。她把垂下來的頭發(fā)別到耳后,聽著隔壁班齊聲讀書的聲音,突然覺得這場景真是懷念。
早就知道是一場已經(jīng)終結(jié)的暗戀,偏偏拖到現(xiàn)在,偏偏在每一個相似的場景去回想當(dāng)初發(fā)生過的一切,多么可悲。明明是只有她一個人的暗戀,明明結(jié)束得倉促又狼狽?;蛟S她還存有一種保護(hù)過去的自己的念頭,到今天也沒有想過找譚安陽算賬。一年的壽命拜他所賜,自己卻無法說服自己接受他是個惡毒角色。
顧長安覺得自己分不清主次,在這種情況下,還不斷地想著坑害自己的譚安陽。她還清楚地記得譚安陽多年之后見到她的第一句話:
“你是?”
對方連她是誰都記不清,她卻想著他們相遇時的一幕幕,那個時候的事情,她記得一清二楚。她很希望自己不要記得,卻連細(xì)節(jié)都清清楚楚,包括那天他穿著什么樣子的衣服,都能一下子想象出來。
……
高三的老師總是抓緊一切時間傳授自己的知識,好像多了個幾秒,全班的平均分就能踩下去一千個人。顧長安好容易等到里面的人說了一聲下課,正準(zhǔn)備從后門溜進(jìn)去,旁邊一聲“讓開”驚得她伸手扶了一下墻。
一個籃球像墜落的流星,正朝她的臉飛來。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把書舉高擋住自己的臉。人群一陣驚呼。
預(yù)想之中的皮肉之痛卻并沒有感覺到,籃球在地上彈了彈,漸漸滾遠(yuǎn)了。
圍觀的人都很安靜,在這安靜的氣氛中,顧長安緩緩地把書往下拿了幾分。
一個男生站在她的身前,頭發(fā)絲在光線的照耀下像是亮晶晶的漁線。
側(cè)臉出眾,輪廓分明,閃著光。
那人開口,聲音清朗:“別砸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