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去學(xué)校,拿著空空的表格,她一路給自己編了無數(shù)個理由。
把表格交給班主任時,賀少慶一臉正義凜然的說著違心的話。
“謝謝易老師,我不想直接被錄取,我想憑自己能力考進去?!?p> 易老師一臉錯愕。
“你的成績不穩(wěn)定,我就是擔心你考不進去,才把這個難得的機會給你?!?p> 那一天,她站在辦公室門口,低著頭,被班主任苦口婆心教導(dǎo)了一個多小時。
每次有其他老師經(jīng)過,知道她做的決定,都是一聲輕笑,笑她傻,這么好的機會都不要。
最后,班主任嘆了口氣,說學(xué)校又爭取到三個名額,一共有四份申請表格,其他同學(xué)知道了,回去哭著想要,家長還專門打電話求她,分一個名額給自己孩子。
前面班主任說了那么多,賀少慶都只是默默低著頭,一聲不吭。
直到班主任說到其他家長……
她的眼淚就控制不住,無聲的低落在地上。
雖然一直低著頭,但地上一滴一滴,像雨滴一樣豆大的淚珠,還是引起了班主任的注意。
“我也是看你成績不穩(wěn)定,難以考到個好高中,但你綜合素質(zhì)都還不錯,才考慮把這個名額給你,表格你先拿回去,想好了再來?!?p> 賀少慶點點頭,不敢抬頭,也不敢多說,忍著那一股逆流上來的悲傷,輕聲道了聲謝謝。
回去把表格再次拿給媽,媽一邊炒菜,一邊說。
“你如果想讀高中,就要自己去找學(xué)費?!?p> 賀少慶的心里不只是涼了半截,而是一直沒暖過,早就已經(jīng)涼透了……
沉默的站在門口,真的開始認真思考,如何才能賺到學(xué)費。
媽嘆了口氣。
“家里肯定是沒錢給你讀高中,想讀你就自己去找有錢的親戚借吧,像你大伯他們就很有錢?!?p> 想到別的同學(xué),父母火急火燎給老師打電話,去求一份表格。
此刻,賀少慶拿著表格,突然覺得自己卑微的可笑。
不過可笑完了之后,她發(fā)現(xiàn),媽說的也是一個好辦法……
至少比剛才自己腦袋里冒出來的,拿個破碗去找個橋下,像乞丐一樣蹲著討錢,要實際可靠多了。
媽也算是幫了不少忙,給她出了一條主意,接下來又給了她一本電話薄,給了兩塊錢,讓她自己去馬路邊的電話超市用座機打電話。
賀少慶翻開電話薄,多是一些比自己家還窮的親戚,要么就是完全不認識,估計打電話過去借錢,人家還以為是詐騙電話。
一個個看下去,心里緊張又害怕。
緊張是不知道待會怎么開口。
害怕是擔心,找不到一個能借錢給她讀書的人。
越往后翻看,手越抖的厲害。
真的沒有合適的人……
媽雖然提議了大伯他們家有錢,但是從小到大,她只見過大伯一次。
還是放學(xué)背著書包,匆匆趕去大伯住的酒店,聽大伯和爸媽聊天,自己都沒有寒暄幾句。
大伯可能連她的樣子都不記得。
不過她記得大伯那一臉慈祥的笑容,和爽朗的笑聲。
也許就是記憶里那爽朗的笑聲,給了她一絲勇氣。
坐在電話超市里,選了一臺看著不那么舊的座機。
她擔心座機太舊,萬一聊到關(guān)鍵時刻,壞了怎么辦……
拿著話筒,手一直顫抖。
馬路邊突然一聲汽鳴,嚇得賀少慶連忙放下話筒。
這車子太吵,萬一大伯聽不清她說話怎么辦。
等著馬路上的車子開過去,重新拿起電話,左手翻開泛黃的電話薄,微微顫抖的壓著泛黃的紙。
右手一個數(shù)字一個數(shù)字的按下去。
最后一個數(shù)字還沒有按,賀少慶慌慌張張的放下電話。
她實在太過緊張了。
電話超市的老板瞥了一眼過來。
賀少慶心里緊張的很,哪里還管得了別人的眼光。
對著電話按鍵,把準備好的說詞又重復(fù)說了一遍。
深深呼吸了幾下,再一次告訴自己。
為了讀書,必須冷靜,必須打這個電話!
電話撥通了,那邊一直滴滴滴,無人接聽。
有那么一刻,賀少慶希望就這樣一直無人接聽也好。
“喂?”
是大伯的聲音!
賀少慶心都要抖到嗓子眼了。
“是誰?”
“是我……我是……賀少慶?!?p> “誰?”
賀少慶尷尬到想哭。
“我是……小慶……”
“哦,小慶啊,哎呀,伯伯都不知道你的全名。有事嗎?”
“我……我不用中考,可以直接去市里重點高中讀。”
“那很好?。」材?,小慶?!?p> “伯伯,我想讀書。”
賀少慶的聲音有些顫抖。
她知道下一句至關(guān)重要,她怕聽不到自己期待的答案。
“想讀書就讀??!有什么困難就和伯伯說?!?p> 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賀少慶的淚水就突然涌出來了。
任憑她往日如何訓(xùn)練有素,如何將隱忍做到極致,此刻,眼淚在落,聲音在抖。
“我爸說沒錢,九年義務(wù)教育結(jié)束了,不讓我讀高中,我想……找你借錢,以后我一定會還你的?!?p> “不用還了,高中的學(xué)費我都幫你出。好好讀書,其他的你不用管,知道了么?”
“嗯!謝謝伯伯?!?p> “專心讀書,不要想著還錢的事?!?p> “好?!?p> “等你開學(xué)了,我就把學(xué)費打過去?!?p> “好,伯伯,謝謝您,真的感謝!”
“沒其他事情,就先這樣了啊?!?p> “嗯!伯伯再見?!?p> 掛了電話,賀少慶全身都在顫抖。
打電話前是緊張的手顫抖,現(xiàn)在是激動加開心的全身顫抖。
緊緊捏著電話薄,就像捏住了那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付了電話費,回家的路上,臉上是喜極而泣的淚水。
只不過,在快到家門口的時候,都已經(jīng)擦拭的一干二凈。
先悄悄去拿毛巾洗了個臉,將淚痕擦干凈,用力的洗臉,將臉上揉的紅紅濕濕的,掩蓋住眼睛的濕潤和紅腫。
一切操作都很熟練。
最后,自然是簽了字,提前離開了初中的教室。
可惜四個名額申請交上去,最后還是只錄取了兩個。
就是賀少慶和廖沐沐。
賀少慶估摸自己是靠檔案袋里那一疊獲獎證書,才被錄取的。
計算機PPT設(shè)計大賽一等獎二等獎,政治答題賽三等獎,其他全是每年的省市作文比賽,一等獎,二等獎,三等獎都有。
賀少慶以為這樣就萬事大吉,等著開學(xué),直接迎接新的開始就行了。
沒想到突然接到高中通知,暑假補課。
補課就意味著……要交補課費……
伯伯答應(yīng)了開學(xué)前打?qū)W費過來,但現(xiàn)在離開學(xué)還有一個多月,所以她去查了存折上的錢,學(xué)費的確還沒來。
問父母要補課費的時候,毫無意外,直接被一口拒絕。
伯伯已經(jīng)答應(yīng)出上千的學(xué)費了,賀少慶實在不好意思厚著臉皮,為了一兩百多塊錢,再去打次電話……
索性就拖著……沒交。
學(xué)費每隔幾日去查詢一下,存折上依然空空。
如果伯伯有事忘了,或者什么其他千百萬種可能,最后,不打錢給她了。
那她就讀不了高中了。
賀少慶就是這樣茫然的渡過了兩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