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里。
爐火的熱浪,不時撲面而來。
洪承疇穿著一件貂皮厚襖,額頭已經(jīng)沁出了汗珠,連忙將右手作蒲扇狀,在臉旁不停地搧著。
高起潛斜眼看了看洪承疇,輕輕笑著搖了搖頭,斂著衣袖蓮步上前,將爐火又撥了撥。
洪承疇見崇禎久久沉思,轉(zhuǎn)頭向高起潛遞了一個眼色。
“皇上先歇歇,喝口熱茶吧!”
高起潛頓時會意,走到崇禎身旁。
高起潛說完話,扶著崇禎坐到龍椅上,將一杯熱茶,遞到崇禎手里。
御書房外,寒風(fēng)依然不停地刮著。
御書房內(nèi),爐火越燃越旺。
崇禎沒有理會高起潛,起身徑直走到窗戶旁,看著窗外搖曳的樹枝,依然沒有一聲的言語。
一片火紅的楓葉,隨風(fēng)卷了起來,慢慢掉到地上。
楓葉沿著院里的墻腳,吹到花圃的菊花叢中,宛如一團鮮艷的花朵。
崇禎心情煩躁,又不便再次發(fā)作,只得站在窗戶旁,看著窗外朦朧的景色,以了卻心里隱隱的無趣。
“洪愛卿快看,花圃里的楓葉,煞是好看呢!”
崇禎見菊花叢中的楓葉,似花朵般的艷紅似火,突然喚洪承疇,過來一同觀賞。
“相思回味誰更美,寒冬楓葉激情酣??!”
洪承疇快步來到崇禎身旁,透過窗戶抬眼望去,那片孤零零的楓葉,確是燦若云霞,宛如一叢不滅的火焰,真是美艷之極,連忙朗聲贊嘆。
“難怪唐代詩人杜牧,更有‘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的佳句,詩贊艷麗的楓葉呢!原來,隆冬的楓葉,真是百看不厭,美不勝收??!”
崇禎見洪承疇,吟詩贊美窗外楓葉,竟然引經(jīng)據(jù)典,笑著接過話頭。
“冬去春來。來年,當(dāng)楓葉,又是嫣紅之時,流寇已經(jīng)了無蹤影?!?p> 高起潛不愧是崇禎近侍太監(jiān),見崇禎與洪承疇,興致勃勃,吟詩賦辭,站在崇禎身后接過話頭。
“剿賊尚未成功,爾等更要努力。”
崇禎回頭看了看高起潛,立馬憂憂地沉下臉來。
其實,高起潛對詩詞,倒是一竅不通。
說這話,在于為崇禎和洪承疇助興。
高起潛沒想到,又被崇禎尅了一句,連忙諾諾退到一旁,不再有只言片語。
“微臣當(dāng)謹(jǐn)記皇上圣諭,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洪承疇聽罷崇禎的話,連忙拱手稱贊。
“有洪愛卿這句吉言,朕也就放心啦!”
崇禎看了看信心滿滿的洪承疇,又看了看沮喪不已的高起潛。
王嘉胤遇害之后,洪承疇按照崇禎旨意,從湖南江西浙江安徽江蘇,抽調(diào)十五萬官軍,圍剿山西義軍,又從山海關(guān),抽調(diào)五千關(guān)寧鐵騎,增援山西官軍。
一時間,三晉大地,官軍云集,戰(zhàn)場形勢,越來越不利于義軍。
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決戰(zhàn),在黃土高原上,慢慢開始上演。
河津稷山新絳地界。
張獻忠大營。
當(dāng)崇禎在紫禁城與洪承疇,商討如何圍剿義軍時,張獻忠?guī)ьI(lǐng)所部義軍,避開南北兩支官軍鋒芒,在河津稷山和新絳,已經(jīng)休整三個月。
此時的張獻忠,從王嘉胤犧牲的陰影中,慢慢走了出來,謀劃著下一步的行動方向。
“大王,這是義軍首領(lǐng)王自用,派心腹之人,送給大王的密函?!?p> 袁明清走到張獻忠的身旁,悄悄將密函之事,告訴張獻忠。
“送密函的人,現(xiàn)在究竟在何處?獻忠想見見那人呢!”
張獻忠吃驚地“啊”了一聲,轉(zhuǎn)身看了一眼的袁明清,連忙接過袁明清手里的密函。
去年初,在陜西安塞時,張獻忠曾與王自用,在窯洞里見過一面,彼此推心置腹,頗感親切。
由此,張獻忠與王自用,建立了深厚的情誼。
突然聽說王自用送來密函,張獻忠以為王自用,有了不測事件,故而大吃一驚。
“大王快看,坡下衣著破爛的老人,是送來密函的人。那人剛才對末將說過,此事關(guān)系重大,不得隨意張揚,以防官軍滲入大軍的探子。”
袁明清站在張獻忠身旁,右手指著坡下來人。
“快快將來那人帶去大營,待獻忠回營之后,看了密函詳情,再作商議吧!”
張獻忠看了一眼坡下的來人,連忙吩咐身旁的袁明清。
連續(xù)幾天的大雪,馬家溝的山澗卯梁,已經(jīng)被大雪所覆蓋。
一尺多厚的積雪,讓人走起路來,顯得十分吃力。
張獻忠磕磕絆絆,跨進屋里,見爐中發(fā)出“噼噼啪啪”的響聲,飛揚的火花,像騰起的流星,將屋內(nèi)照得十分敞亮,頓時感覺溫暖如春。
劉燕盤腿坐在炕頭上,煨著雙腳納嬰兒棉鞋。
見張獻忠急匆匆進屋,劉燕連忙端起案幾上的茶水,慢慢遞到張獻忠手里。
張獻忠歉意地笑了笑,接過劉燕遞來的茶杯,“咕嘟咕嘟”,喝了個底朝天,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片刻之后,張獻忠從懷里拿出密函,小心翼翼,拆開封口蠟?zāi)?,抽出細細的長條書信,就著窗外透進的亮光,仔細看著書信。
王自用的書信,寫在一張黃色宣紙上,規(guī)整娟秀的柳書字體,張獻忠格外熟悉。
“啊!真是紫金粱大哥,親手書寫的密函呢!”
張獻忠看著手里的書信,心里頓時默默自語。
張獻忠知道,“紫金粱”,是王自用的號。
這件密函,是王自用親手寫給張獻忠的。
“獻忠兄,臺鑒。恕自用冒昧去函。陽城一役,王嘉胤戰(zhàn)死沙場。今,朝廷又對大軍圍攻甚烈,吾等當(dāng)合力而抗之。惟將諸路大軍協(xié)同抗敵,方能共渡難關(guān)。望兄臺不日會盟,推舉盟主,共襄未來之大計也。”
張獻忠展開密函,以上內(nèi)容映入眼簾。
王自用,陜西綏德人,又名“王和尚”,號“紫金粱”。
王自用崇禎元年起義,為王嘉胤的部屬。
崇禎四年秋,王嘉胤在陽城遇難,各路義軍迫切需要聯(lián)合起來,協(xié)同作戰(zhàn),共同抗擊官軍圍攻。
王自用以密函形式,邀請張獻忠等義軍首領(lǐng),共商義軍大計。
“大王,王自用在信里,究竟說了何事?”
袁明清從屋外走進屋里,慢慢坐在張獻忠身旁,見張獻忠神情嚴(yán)肅,知道此事關(guān)系重大。
袁明清義軍中,地位次于張獻忠,是張獻忠所倚重的主將。
大凡重大事項,張獻忠都要與袁明清商議。
王自用送來密函的事,源于袁明清是張獻忠?guī)煾担忠蛟髑逡呀?jīng)知道,張獻忠也不回避袁明清。
“密函確是紫金粱,派心腹之人送來的。紫金粱讓獻忠向東,去長治開化寺,參加各路大軍推舉盟主之事?!?p> 張獻忠見袁明清,問起密函內(nèi)容,看了看袁明清,將密函投入爐火之中。
“末將以為,大王應(yīng)盡快趕到開化寺,參加推舉盟主之事?!?p> 袁明清看了看化為灰燼的密函,連忙湊到張獻忠耳邊。
袁明清畢竟見識多廣,閱歷豐富,對諸多事項,都頗有主張,其見解與張獻忠,多有默契。
“袁將軍說得對!獻忠的想法,與袁將軍不謀而合。此事不宜聲張,先召開軍事會議,研究確定下一步行動方向,爭取盡快趕到長治去,與紫金粱等首領(lǐng),在開化寺聚會。”
張獻忠沉思片刻,對袁明清點了點頭。
軍事會議,進行了兩個時辰。
案幾上的蠟燭,如豆的亮光,在寒風(fēng)的吹拂下,時明時暗。
鋪開的地圖,被風(fēng)吹起一角,在案幾邊,晃來晃去。
茶杯里,續(xù)好的熱茶,騰起的薄霧,如夢如幻,慢慢升騰起來,顯得飄飄渺渺。
踱來踱去的張獻忠,終于停下沉重的腳步,站在放著地圖的案幾旁,就著幽幽的燭光,看著地圖出神。
會議的氣氛,越來越凝重,將領(lǐng)們依然等待著張獻忠,決定下一步義軍的行動方向。
“大王,近幾天派少許人馬,慢吞吞向西而去,為何大軍大隊人馬,依然按兵不動?”
一位年輕將領(lǐng)站起身來,打破了屋里難耐的寂靜。
“那部分人馬,是獻忠用來引誘官軍的,讓官軍以為大軍向西而去,沿著呂梁山以西而向北,繞道進入太原府,與王自用等諸路大軍匯合的。”
張獻忠連忙回過頭來,看了看問話的將領(lǐ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