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仿品·下
……那么,讓我們祝他們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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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時的日光最是沉,不濃不淡,令人昏昏沉沉。他掌心懷表的指針,也是不緊不慢。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什么。伊洛女爵這處的宅邸靠近鬧市,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有幾個穿著骯臟粗布衣服的一直在不遠處盯著他華貴的衣飾。他也不是很在意,他看著懷表,懷表上有他和梅特爾唯一一張的合影。
他只覺得自己現(xiàn)在很清醒,或者說是瘋狂得很清醒。他已經想好了怎么對付那個即將出現(xiàn)的小子,他要將他三兩下撂倒在地,用那個蠢貨渾身是血的慘狀來向他的公主殿下證明,自己才是她最好的選擇。
但當表盤上的金色秒針差幾格便要指向十二的時候,伊洛女爵宅邸內的塔鐘突然發(fā)出一陣直通心臟的轟鳴。他一個趔趄,那塊精致的懷表便猛地掉在了地上,他原本的慌張和不安暴露無遺。
街對面有幾個黑乎乎的身影沖了過來,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撞倒在地。
“哎喲這位先生,真是對不起,小孩子不懂事……”
“嘶……沒事,你們走吧?!?p> “謝謝謝謝,您真是個大善人……”
他有些厭棄地想要避開那些人在自己身上亂摸的手,自己現(xiàn)在還狼狽地坐在地上,他可不想讓梅特爾看到這樣的自己。但是人太多了,他只能讓手不斷向旁邊退……
不對。他突然打了一個激靈。懷表不見了。
一扭頭,一個灰蒙蒙的蓬頭發(fā)手里正攥著自己的懷表,鉆進了巷子里。
他的瞳孔陡然間收縮。他一把撂開身上的偷盜者,也不顧殿下是否會看到他的狼狽了。
那是他唯一的信物啊,是他能留在她身邊的最后寄托。這無關騎士的榮耀,但他絕對不可以連它都失去……
那人在拼命逃竄。這條街上的人幾乎都知道,這些巷子里的路他最清楚,否則他也不會被拉來干這個。
但他總感覺這場買賣不劃算。身后那個看起來浪里浪蕩的小公子哥,竟然還追過來了,而且還像只狼似的跑這么快。唉,看來老子還是得向那個雇主小妞多要點酒錢。
維希畢竟是騎士出身,那些訓練也不是白做的,剛過了幾個拐角,他冷哼一聲,直向那人還未停止的腿下干脆地一截……
骨頭相撞迸發(fā)出美妙的聲響,當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掐著那人的脖子時,他不禁懷疑換作是那小子的死,會不會也讓自己感到這樣的愉悅。
交出來。他死盯著對方,沒有說話,眼角卻已經泛起張狂的血紅。
那人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已有些骯臟的懷表掉在地上,大半的表身都沾滿了泥灰。他趕緊一腳踩了上去,也不顧被掐的那人已青紫了滿面斷了氣。
委屈就委屈一點吧,總比失去要好。
至于其它東西,又與我何干呢。
啊,即使他現(xiàn)在,頭發(fā)被風吹亂了,衣服上盡是泥點和灰塵,臉上甚至多了一道抓痕,但他的心情突然格外的好。
他的手心里濕答答暖烘烘的,像是攥著下午快要化掉的陽光。
他哼著歌向巷子外走去,像個痞子。
他打量著周圍的人們,他們也打量著他。許多人見證了剛才的打斗,但誰也沒說話,每當有人的視線與他交匯,便會別扭地將臉轉到一邊去,還縮了縮脖子,生怕剛才那只手長到自己脖子上。
他看著他們畏懼,他們恐慌,心中涌起一種叛離的滿足感。
呵,這些在他看來都只不過是可以肆意殺戮的螻蟻。這個世界上,唯有他的公主殿下才配得上他的善良。
巷子安靜得可怕,隱約有詭異的吱唔聲,他也沒在意。
……但那些聲音越來越近了。他以騎士的敏銳,向某個陰暗的角落冷冷地掃了一眼。
他停住了,無神的雙眼里逐漸泛濫起深邃的溫柔。
“我的公主殿下,我終于,找到你了呢……”
“對不起……”
那天之后他終是沒有等到他的公主殿下。他每天都在思念她的笑顏,想讓她注視自己的眼睛,叫他,維希,維希。想用炙熱吻上她的冰冷,他不想聽她的道歉。對不起?她從來沒有對不起他的時候。
畢竟,她是他心底那么完美的存在啊。
即使她將自己的劍毫不留情地刺進他的胸膛也是絕對正確的。她可以笑著看他忠誠的血流進臟污的塵埃里,再把罪行燒成灰燼。
她不論怎樣都是他的公主殿下,而他頸上懷表里濺了血的照片,也只不過是這崇高愛情的低仿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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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公主那天到底去了哪里。據(jù)公主的貼身女仆所說,公主是被年輕的子爵克勞德帶走的,而這一說法已經得到我們尊敬的御前騎士維希的作證,國王便默許了兩人的私奔。
……那么,讓我們祝他們幸福吧。
維希大人微笑著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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