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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盛世

第五十一章 凡事反常必有妖

天禧盛世 夜半鬼讀書 3212 2022-04-21 12:13:46

  獨處更易交流,更加深入。

  施護直言最大隱憂:“貧僧并無著經(jīng)之想,亦無著經(jīng)之能。”

  劉緯全力以赴,“上古倉頡造字千余,如今僅常用字就超過三千,另有五萬字庫,明明幾十倍于前人,誰又敢稱造字圣人?

  孔孟之后,儒家明明已壯大千萬倍,可為人師者數(shù)不勝數(shù),為何無人敢再稱至圣先師?

  并非德才不配,而是沒能跳出前者框架。

  大師則完全不同,無道統(tǒng),無掣肘,無競爭,天然一張白紙,任意揮墨潑墨。

  大師只需超越自我便可,半日禮法,半日讀書,佛儒兼修,互補長短。

  涅槃十年,西方凈土自然重生,縱有些許差異,誰又能指摘?誰又敢指摘?誰又有資格指摘?”

  施護怦然心動,欲拒還迎:“道統(tǒng)之爭,不亞于生死之爭。東漢以來,中土所焚偽經(jīng)不計其數(shù),固然以涉?zhèn)螢橹?,?jīng)義不和者,也不在少數(shù)?!?p>  “癥結(jié)在此?!眲⒕曒p輕一拍儀軌經(jīng),“請大師上疏天子攬罪,一定要表明洗心革面、絕不再犯之心?!?p>  施護心領(lǐng)神會,這樣以來,趙恒肯定會下詔安撫,日后篡改經(jīng)書也就有了正當性。

  劉緯再度開口:“如果真有后來蕃僧不識法身,比照異端處理即可,大師和在下有生之年,絕無后顧之憂?!?p>  “貧僧還有一處難安?!?p>  “大師請講。”

  “心”

  ……

  劉緯一陣無語,暗自啐道:老子還沒提要求,你倒是沒完沒了。

  另一邊,慈恩寺內(nèi)。

  殘雪未盡,室外建設(shè)暫停,處處都是破敗景象。

  獨獨大雄寶殿外形完整,周邊潔凈,是唯一具有莊嚴氣度的場地。

  “都是那幫禿驢害的,處處為難,進度一拖再拖,我石家又不是沒錢?”石保興大發(fā)牢騷,指著禿子罵和尚。

  鄭守均正要反唇相譏,卻見中庭香爐里有幾柱傲迎風雪嚴寒、但又完整無缺的檀香,湊近一看,原來只是瓷形,氣極反笑:“慈恩寺真是別出心裁,處處出人意外,檀香也能周而復(fù)始的使用,能省不少錢吧?”

  “監(jiān)院不識字?”石保興指著爐身銘文念道,“香也,異也,雖可驅(qū)蚊,也可傷身,久則不豫,我佛慈悲,禮而不燃亦為敬。”

  “哪來的歪理?”鄭守均不以為然。

  “某親身體會,監(jiān)院也可試試,定然神清氣爽。”石保興不屑道,“監(jiān)院這眼力勁讓人不敢恭維,只見香不燃,卻不見香不燃之利。”

  是火災(zāi)!鄭守均一點就透,黑著臉埋頭前行,腹誹不已:老的、小的都不是好東西,再也不能自取其辱。

  “凈手!”石保興拽了一把想要直接踏進大殿的鄭守均。

  鄭守均臉紅脖子粗的卷起大袖,探進水缸,冰冷入骨之際,默默發(fā)誓:老子要是再來慈恩寺,就跟你姓石!

  石保興好心遞來一條毛巾。

  鄭守均扭頭避過,匾額上“萬佛朝宗”四字分外刺眼,他微微一愣,若無其事的步進大殿。

  殿內(nèi)廣闊,卻無半點陳設(shè),空空蕩蕩,惟有視線盡頭的蓮臺初具雛形,十來個工匠正在佛像上下忙碌著,佛像頭部似已完工,以紅巾籠罩。

  石保興輕聲道:“諸位今日歇歇,工錢照給?!?p>  工匠們小心翼翼的躬身倒退,下了蓮臺才不停作揖道謝,“多謝兩位官人,多謝兩位官人?!?p>  鄭守均若有所思的看著佛像,綜合石保興行為得出結(jié)論:有蹊蹺!

  “請監(jiān)院一觀我佛慈悲。”石保興扯動紅繩,自揭謎底。

  佛相帝貌,灑脫飛揚,極似六年前初登帝位的趙恒,英氣勃勃,栩栩如生。

  “你……”鄭守均瞠目結(jié)舌,不知所措的指著石保興。

  “寶相莊嚴!”石保興自夸自贊,“萬佛朝宗會不會言過其實?”

  鄭守均畢恭畢敬的三鞠躬,倒退出殿,鐵青著臉發(fā)問:“大郎無職一身輕,不在乎御史彈劾?”

  石保興自食前言,嘴里不干不凈道:“監(jiān)院說的什么屁話?石家因為慈恩寺掏盡家底,御史還要彈劾我?”

  鄭守均有苦說不出,拂袖而去。

  自古以來,天子從不立生祠,寺廟道觀多置“天地君親師”牌位供人禮拜。

  帝貌佛相也不是沒人做過,但武則天是女帝,佛像也沒建在眼皮子底下。

  鄭成均若是上奏此事,幾位宰臣定會圍攻石保興,哪怕是以巧合為借口,佛像一樣必拆無疑,難就難在趙恒心里會怎么想。

  以鄭守均對趙光義父子的了解,生米煮成熟飯之后,趙恒很可能只是下詔申飭石保興,佛像卻能以靡費過重、坊間非議為由得以保存。

  下不為例是最有可能的結(jié)局,連續(xù)兩代天子得位不正,趙恒急需黎庶認同,帝貌佛相未嘗不是一種上佳的潛移默化手段。

  鄭守均走著走著,竟然生出了一股隱退之意:童戲乾坤,人心險惡,不如歸鄉(xiāng)養(yǎng)老……

  “監(jiān)院!”遠遠落在后面的石保興聲若洪鐘,“傳法院若想在慈恩寺借住,可是一錢都不能少!”

  鄭守均心里一緊,撩袍疾行。

  這一刻,施護和劉緯也在談錢。

  “貧僧這幾日參詳奉禮郎入京往事,有一點百思不得其解,奉禮郎為何能與石家這般無間?”施護自問自答,“一者圖安于今,一者圖興于明,珠聯(lián)璧合,各擁春秋。”

  “大師這樣想也不錯,欠錢的是大爺,石家不得不陪在下胡鬧?!?p>  “奉禮郎以十歲之齡名聞天下,未來可期,選擇眾多,為何中意石家?”

  “互補性最強,再者……債雖多,債主卻只有一個?!?p>  “奉禮郎從不掩飾取財于石家,是讓京師百姓見證作保?以千古之名免去石施主身后之憂?”

  “大師到底想說什么?在下尿急?!?p>  “貧僧心有不安,欲尋安放之處。”

  “若大師膽敢破戒生子,中土再無立足之地。”

  “戒?貧僧嚴守中土戒律,卻從未受戒,也無破戒之想。”施護幽幽一嘆,呼出萬千不安,“已在中土蹉跎二十三個春秋,俸祿添支之外,另得先帝、陛下年年厚賜,如今也算小有身家……”

  劉緯毫不猶豫的拒絕:“大師的錢……在下不敢要?!?p>  施護淡淡的道:“奉禮郎不收,貧僧心不安。”

  劉緯心直口快:“童子等的起,先送送大師?!?p>  施護不為所動:“萬里奔波的血汗錢……奉禮郎于心不忍?”

  “不是一回事。”劉緯索性把話挑明,“官家仁厚,不代表以后也是。石家是巨富勛貴,乃領(lǐng)軍之大忌。三代以下,若無建樹,錢財只能是禍根。石家子孫想要有所作為,必須自散家財。此前,向敏中、張齊賢同薛居正兒媳柴氏之間的瓜葛,不就是最真實的寫照?”

  施護沉默好一會才道:“貧僧錢財能花出去?”

  “不關(guān)在下的事,用法師的血汗錢,有損聲譽?!眲⒕曇馕渡铋L的笑了笑,“大師貌似憨厚,實則心如明鏡,拿這錢是在和天家爭財?!?p>  宋制,主亡、戶絕、無親者,家財充公。

  施護鍥而不舍的針鋒相對,“奉禮郎的用心也不單純,法相宗若依慈恩院模式走下去,能幸存的只是佛門教義,而非佛法。僅是我佛慈悲人人會唱,同絕后又有什么區(qū)別?!?p>  “總比現(xiàn)在強……”劉緯心中一動,鬼使神差的來了句冒昧之問,“大師有家室?”

  “不錯,貧僧和家兄皆有家室,遠在漢唐故土?!笔┳o大大方方的承認了,眼中帶淚,“奉禮郎殿試之日,鋒芒畢露,光復(fù)漢唐故土之心,天下皆知。若有那日,請送貧僧與家兄魂歸故里?!?p>  鄧守均匆匆回到茶寮,詭異氣氛依舊。

  施護正紅著眼計算家底,“……試鴻臚少卿月三十五貫,試鴻臚卿月四十五貫,另有布帛、歲賜、節(jié)賞、推恩等等,二十年下來,應(yīng)該能折錢萬貫以上,是不是?監(jiān)院?”

  “嗯……某怎么知道!”鄭守均氣不打一處來,就出去一會兒,施護這蕃僧不止是哭過,還開始倒家底。

  慈恩院……太邪門了!

  “在下一定會把顯教大師的心意轉(zhuǎn)達給法相宗,惟凈法師、持正法師、謹嚴法師過得都不寬裕,需要顯教大師施舍的地方很多。”劉緯堅決不受。

  “萬貫啊……顯教大師可以在隔壁再建一小寺,做不了一家人,可以做鄰居啊?!笔Ed心動不已。

  “二十三年未睹家鄉(xiāng)月,無數(shù)次夢中驚坐而起,都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曾想……身在慈恩寺,卻如夢回故里?!笔┳o毫不猶豫的倒貼而上,“石施主盛情相邀,恭敬不如從命?!?p>  “慈恩寺簡陋,請顯教大師擇近新建。”石保興也反應(yīng)過來了,倒貼都不是什么好事。

  “善哉,善哉,這些年貪圖安逸,幾乎忘卻東渡使命,入慈恩寺方照見本我,有如醍醐灌頂,貧僧欲借此地閉關(guān)四十九日,請石施主成全。”施護寶相莊嚴。

  “不行!”鄭守均一臉鐵青。

  “院務(wù)停滯不前,在此參悟大有裨益,請監(jiān)院成全?!笔┳o分外決絕,“傳法院用度奢靡,有失我佛本心,貧僧不日便會上疏陛下,請改慈恩寺譯經(jīng)。”

  “反客為主既非佛祖本心,也非為客之道?!眲⒕曅Φ?,“慈恩寺緊湊,也無可供譯經(jīng)之處,顯教大師莫要誤人誤己?!?p>  “貧僧之請,正因為經(jīng)無所出?;焯於热?,何必以身許佛?”施護合什一禮,“貧僧西來至今,僅有寥寥經(jīng)書呈奏,愧受兩朝帝恩。今日得遇天材地寶,愿以身家性命作保薦之,備陛下垂詢展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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