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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盛世

第六十章 以孟代孔,初言神佛。

天禧盛世 夜半鬼讀書 3034 2022-04-25 18:33:54

  學(xué)前,先拜至圣先師。

  孫奭居首,趙祐居中。

  劉緯在后排陷入恍惚,孔孟并列,趙恒想干什么?(真宗以前僅孔子為至圣先師)

  因趙祐年幼,繁文縟節(jié)已盡量簡化。

  趙恒雖將《孟子》定為皇子開學(xué)首經(jīng),卻又給予孫奭一定尊重,首章由其自主。

  孫奭九經(jīng)及第,仕途并沒有進(jìn)士及第那般順暢,但專攻九經(jīng)之人,毅力往往甚于常人,骨子里以忠孝為宗旨。

  所以,資圣堂開學(xué)首篇為“萬章章句”。

  繞來繞去,還是回到原點。

  萬章問曰:“舜往于田,號泣于旻天,何為其號泣也?”

  孟子曰:“怨慕也。”

  ……

  盧守勛臉色在開講那一刻就塌了下去,一直沒緩過來。

  趙祐倒是精神奕奕,六歲啟蒙,已有一定的文字根基。對他來說,能自深宮出,一窺天地寬廣,就是無比新奇之事,如果能不讀書……就更好了。

  劉緯的神情極其專注,視線一直停在孫奭滔滔不絕的嘴上,但心已經(jīng)不在了,正揣摩趙恒抬舉孟子初衷。

  開封與孟子淵源極為深厚,公元前361年,魏惠王遷都開封,桂陵兵敗之后,施納賢之舉,孟子攜徒應(yīng)征,這才有《梁惠王章句》的誕生,孟子思想得以成形。

  雖然孟子一直自稱“乃所愿則學(xué)孔子也”,實際上孔孟思想有很大差異。

  前者為“儒”之根本,較為中庸。

  后者則偏向“王道”、“教化”,銳意進(jìn)取,甚至喊出“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顛覆儒家忠孝理念。

  孔子后人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因為孟子這句話,心安理得的見誰跪誰,成就千年世家。

  那么,趙恒又是因為什么抬舉孟子?

  劉緯魂游天外,證得三點。

  一,孔子后人更像門閥,而非士大夫,骨軟、節(jié)短。

  二,孟子曾言:“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由周而來,七百有余歲矣。以其數(shù),則過矣;以其時考之,則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dāng)今之世,舍我其誰也?”

  這句話賦予王朝興替無比正當(dāng)性,為趙宋所急缺。

  三,孟子教王行道,可謂帝王之師,這是在暗示宗親、文武百官、國戚勛貴不要成天胡思亂想,絕不可能一錯再錯。

  事實上,孟子的歷史地位,正是趙宋君臣不余遺力的堆舉而成,第一座孟廟建成于三十五年之后。

  為什么會這樣?

  劉緯忽然想笑。

  貴族出身的孔子神似趙宋開國勛貴,坐著不動,好吃好喝供著。

  孟子呢?

  “孟母三遷”、“孟母斷織”無不在說孟子出身貧寒。

  學(xué)而優(yōu)則仕,不正是當(dāng)今士大夫的寫照?

  如今,孟子沒能做到的事,士大夫做到了,與帝王共天下。

  歷史醇香如酒,令人如癡如醉,劉緯嘴邊微笑終究還是無聲綻放。

  “何事可笑?”孫奭執(zhí)尺發(fā)問,神色慎重。

  “回侍讀,朝聞道,夕死可矣?!眲⒕暜吂М吘吹纳钜径稹?p>  眾人齊松一口氣,七歲孩子好哄,聞名天下的九歲神童卻是最大的不穩(wěn)定因素。

  少年得志,心高氣傲,欺師滅祖不是不可能。

  劉緯態(tài)度謙恭,讓人著實放心不少。

  “請殿下稍事休息,待會說史?!睂O奭卻是沒心思再講下去,頷首招呼一圈,入暖閣溫養(yǎng)情懷。

  如果沒有劉緯這個伴讀官,皇子侍讀絕對是最有前途的職事。

  明明是頑童之齡,卻已著經(jīng)有成,詞動京師,拿什么去教?

  又或者,伴讀官如此出色,將來皇子所學(xué)不顯,會是誰的責(zé)任?

  朝中流言更讓人難堪,傳聞趙恒先指定伴讀官,再挑諸師人選。

  盡管心中也有忐忑,孫奭還是奉詔而行,九經(jīng)通讀,純臣是也。

  說書、記室等人的心情要復(fù)雜一些,種放之鑒,近在眼前,他們在意的并不是崇政殿童子試前因后果,而是劉緯拼著不受出身也要把種放攆回終南山的決絕。心眼不是一般的小,保持距離最好。

  趙祐未如江德明期望那般移步偏殿更衣,紅撲撲的小臉轉(zhuǎn)向劉緯,既有雀躍,也有忐忑,“劉卿?”

  劉緯離案作揖:“殿下請吩咐?!?p>  趙祐拿出早已備好的腹稿:“你我同窗,無需多禮。”

  劉緯婉拒:“君臣有別,殿下寬厚乃恩賞,臣謹(jǐn)守是本分?!?p>  臺詞不對,明顯不在七歲孩子應(yīng)對之內(nèi)。

  盧守勛搶先接口:“殿下所言甚是,資善堂內(nèi),奉禮郎無須拘謹(jǐn)?!?p>  雖然劉緯嘴里稱“是”,心里卻已打定主意,絕不越雷池半步,否則孫奭等人會更加疏遠(yuǎn)。

  果不其然,被人再三叮囑的趙祐盡展天真,“劉卿,孫行者將來會成佛嗎?”

  不遠(yuǎn)處的記注官如坐針氈,若信國公第一天就被帶進(jìn)溝里,該怎么落筆?

  盧守勛、周文質(zhì)、江德明的前程盡在帝、后一念之間,一大一小兩個孩子不論有什么錯漏,最終都會變成他們的責(zé)任,只能寄希望于劉緯不負(fù)神童之名。

  劉緯力求讓每個人都滿意,斟字酌句:“回殿下,孫行者成佛與否,全在一念之間。心猿意馬能縛,水到渠成。心猿意馬難縛,走火入魔?!?p>  趙祐聽不出其中的規(guī)勸之意,反而振振有詞的打抱不平,“那些妖怪吃了很多人,不用償命?”

  人人側(cè)目,就連孫奭都聞聲而動。

  “《道德經(jīng)》有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眲⒕暢缯钭饕?,“亙古至今,天地時時都在,從不曾因為某人某事而變得有所不同。

  先不論荒唐言的真假有無,本質(zhì)上來講,神佛妖怪均屬非人事物,應(yīng)劃為一類。

  人以雞鴨豬羊果腹時,可曾在乎過它們想法?”

  趙祐半張著小嘴,見半晌無人應(yīng)援,便又可憐兮兮的問:“劉卿以為世上并無神佛?”

  “何為神佛?不過是絕望之下的期盼而已。澤盼晴,旱盼雨,恙盼安,久而久之,心魔就成了神佛?!眲⒕晹蒯斀罔F道,“自帝啟家天下以來,夏末、商末、周末、秦末、漢末、隋末、唐末無一例外的世道沉淪、民不聊生,神佛何在?

  力挽狂瀾者,皆人主是也,太祖、太宗、陛下亦因此應(yīng)運而生?!?p>  趙祐心中牽掛全落在空處,沒了再問的興致。

  孫奭、盧守勛以下則是接不了這么大的話題,遑論對錯?

  趕在課間來問安的周文質(zhì)躲在門外抓狂:果然亂套了,誰是老師?誰是學(xué)生?

  “奉禮郎此言差矣?!标愋沼涀⒐俅蚱屏钊藢擂蔚某聊?,以《唐書》為證,“貞元十年,謝真人名自然,于縣界金泉紫極宮白日上升,郡郭是夕有虹霓云氣,萬眾矚目?!?p>  “陳先生見諒,偽晉劉昫、張昭遠(yuǎn)等學(xué)士所撰《唐書》錯漏頗多,本朝已有共識,此段真實性存疑?!眲⒕暵砸怀烈饔值溃凹幢惝?dāng)時大眾所見為真,也不過是為障眼法所惑而已。在下不才,略知一二,還能更勝一籌?!?p>  趙祐喜笑顏開:“劉卿會障眼法?”

  “障眼法并不難,精髓全在一個‘騙’字,臣失禮,為殿下示范一次?!眲⒕曌孕渲腥〕鰝溆玫陌l(fā)髻束繩,飛快纏繞在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上,攤開手掌展示一圈,停在陳姓記室面前,“請先生吹一口氣?!?p>  “我來?!壁w祐雀躍上前,俯首吹氣。

  只是輕輕一晃,拇指、食指、中指上的束繩便套在了無名指和小指上。

  趙祐的“哇”聲之中,劉緯又極其緩慢的重復(fù)一次。

  眾人不是恍然大悟,就是若有所思。

  然后又是一套銅錢穿眼的小把戲,依舊是快慢各一次的同一動作。

  陳姓記室還在堅持,“就事論事,不可同日而語?!?p>  劉緯自謙一笑:“先生向往的那套障眼法,學(xué)生能做得更好,但怕至圣先師從此不讓學(xué)生進(jìn)門?!?p>  “好了?!睂O奭心情突然轉(zhuǎn)晴,“既然殿下一心求知,就請嚴(yán)先生說章史書?!?p>  趙祐以下作揖入座。

  嚴(yán)姓說書客套兩句,便順著趙祐興致講史:“齊人徐市等上書,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萊、方丈、瀛洲,仙人居之。請得齋戒,與童男女求之。于是遣徐市發(fā)童男女?dāng)?shù)千人,入海求仙人……”

  通讀全章,然后是一小節(jié)一小節(jié)的剖析講解,不知不覺又是一堂課過去。

  趙祐移步偏殿休息,御廚房呈上各式各樣的糕點、瓜果任眾人取用。

  “老夫能教奉禮郎什么?”孫奭剝奪劉緯果腹機會,在資善堂外向陽處來回踱步,一前一后,心思各異。

  “先生腹藏千經(jīng),處處端正,言行舉止盡為師表。”劉緯畢恭畢敬道,“學(xué)生雖奪早慧之利,迥異于同齡,卻無根基可言,只是海市蜃樓、鏡花水月,請先生嚴(yán)加教導(dǎo)督促?!?p>  “我不是自珍,也不是自謙,就是想不出能教奉禮郎什么?”孫奭不接劉緯高帽,也不愿以師自居,疏離之意實實在在的同時,卻又帶有幾分摯誠,“信國公學(xué)業(yè)按部就班,奉禮郎若有疑惑,可私下相詢?!?p>  “學(xué)生定不辱先生清名。”劉緯深揖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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