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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盛世

第十二章 家家有本難念經(jīng)

天禧盛世 夜半鬼讀書 3554 2022-07-17 22:36:06

  輦駕緩緩駛?cè)胗?,耳根略微清凈了點。

  趙恒邊揣摩手中特刊邊問:“念念身子骨不是挺好?”

  盧守勛哪會聽不懂話外之音?但他汗流浹背的堅持著:“奴婢以為,殿下仍需調(diào)養(yǎng)。”

  趙恒幽幽一嘆,感慨無限:乳名有了就有了,是自己考慮不周,但那聲“爹爹”實在是刺耳,半歲不到啊……

  盧守勛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奴婢和劉緯商量過,可在旬末奉殿下入宮覲見?!?p>  “太小,月末吧?!壁w恒問,“乳娘可有不妥?為什么不能守在念念跟前?”

  “她們太緊張,殿下很可能受到這種焦慮情緒影響?!北R守勛道,“奴婢比較過她們?nèi)巳胱⒕曊昂笕榱?,如今明顯順暢一大截,所處環(huán)境確實不容忽視,殿下每日起居均有詳細(xì)記錄,可供宮中日后參考。”

  “守勛用心了,還是得代朕多多探望,景宗出入劉宅太容易惹人非議?!壁w恒撫額嘆氣,“今日臨時起意,竟然撞見向敏中這檔子事……”

  張景宗諂媚笑道:“奴婢本想勸陛下看看殿下來著,幸虧沒開口?!?p>  趙恒搖頭:“景宗也是事后諸葛亮,人人這般行事,百官日后怎敢任事?”

  張景宗憋足勁阿諛奉承:“陛下不就有先見之明?白紙黑字,一一羅列,誰還能否認(rèn)不成?”

  趙恒不置可否一笑,再度垂詢盧守勛:“為何揪著天壽寺不放?破戒僧不是已送開封府法辦?”

  盧守勛忐忑不安道:“慈恩院緊鄰慈恩寺,婦人問診、求治多有不便,劉緯想等殿下周歲時,請以天壽寺賜殿下,改作光教婦幼外院,專門收治婦人、幼兒、妊娠等科疑難雜癥,也可為宮中參考?!?p>  趙恒不由來氣:“貪多嚼不爛,將來如何收場?”

  盧守勛硬著頭皮道:“慈恩院進項兩倍于支出,天壽寺若是改作光教婦幼外院,殿下出降妝奩可為天文之?dāng)?shù)?!?p>  趙恒大吃一驚:“不是懸壺濟世嗎?怎能以此斂財?”

  “一味施藥反會令慈恩院喪失后繼之力,義診絕難持久,貧苦之家也就無處尋醫(yī)。”盧守勛微微一頓又道,“醫(yī)官診斷始終分文不取,但秘藥和枇杷止咳露這兩味成藥療效顯著,售價僅為京師藥鋪同類藥方兩成,而且無需煎熬,實為居家旅行必備,幾家大藥鋪已經(jīng)擱置原有藥方,改從慈恩院拿藥加價售賣。慈恩院若再免費施藥,問診之人的求醫(yī)渠道恐為趨利之徒擠壓,耽誤病情,得不償失。與其讓天壽寺導(dǎo)人向善,不如改做醫(yī)院予人以善,黎庶應(yīng)感恩天家仁德,而不是佛祖慈悲。”

  ……

  趙恒、劉緯低估了民間輿情。

  景德二年以來,風(fēng)調(diào)雨順。

  趙恒為標(biāo)榜太平,一再降賦、免役、勾欠。

  人一旦溫飽,很容易多想,發(fā)發(fā)牢騷再正常不過,那些河北、河?xùn)|、陜西人士、親屬罹難于西北邊陲的苦主更是義憤填膺,苦于沒有明確的埋怨對象。

  《皇宋日報》中秋特刊及時發(fā)行,勘為舉世明燈,照亮這個滿城求醉的夜晚,還有趙恒幸劉緯宅這一恩寵壯膽。

  向敏中健在,諸子自然擠在一起,不然也不會打薛居正故宅主意,個個年輕氣盛,將扔雞蛋的“刁民”五花大綁,喚來巡鋪送廂公事所。

  鋪頭不愿討這個麻煩,援引當(dāng)年劉緯宅遭蛋雨襲擊的判罰結(jié)果為案例,開封府認(rèn)為雞蛋絕非兇器,并獲審刑院、大理寺認(rèn)可,馬翰都拿這個結(jié)果沒轍。

  向敏中在坊間并無清譽,有咸平五年罷相制誥打底,看熱鬧的人都以受害者自居,留下一地蛋液……

  向氏兄弟不得不緊閉宅門,發(fā)誓天明就要給鋪頭一個教訓(xùn),抱著特刊找茬。

  全是他人文字,有問題也是他人問題。

  僅有一點值得商榷:向敏中的奏疏上了第四版,但沒給稿費,算不算偷盜?

  一人計短,眾人計長。

  他們最終得出結(jié)論:劉緯此舉是在敲山震虎,想擺脫秦國長公主無休止的糾纏。

  ……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李繼和兩子早夭,拉著侄子李昭亮耳提面命:“明白了?”

  李昭亮一頭霧水:“戴國貞罹難一事不是只字未提嗎?向敏中哪有這么容易就范?”

  李繼和冷冷訓(xùn)斥:“提了能改變什么?張齊賢、曾致堯、曹瑋、秦翰能跟在一個少年身后搖旗吶喊?臉還要不要了?何必自縛手腳?”

  李昭亮半信半疑:“劉緯出題,有心人答卷?不愿搖旗吶喊?愿意沖鋒陷陣?”

  李繼和問:“李繼遷身死,是不是剿滅黨項的最好時機?”

  李昭亮點點頭。

  李繼和道:“你都知道答案?緣邊同袍會不知道?誰不想封妻蔭子?向敏中碌碌無為三年,貽誤戰(zhàn)機,誰不是恨的牙癢癢?鼠目寸光之輩,不倒眾人也推,就差個開頭的,毫無關(guān)聯(lián),方顯無私?!?p>  李昭亮不以為榮,反以為恥:“小奸巨猾,四娘嫁過去會受不少委屈,真是愁死人,叔父得讓他心里有個數(shù),省得以后寵妾滅妻。”

  李繼和氣的牙癢癢,一忍再忍。終究只是侄子,擔(dān)心過猶不及,免得屆時連個上墳的人都沒有。

  ……

  別人家的孩子也在受詰難。

  姜氏拎著劉緯衣領(lǐng),一字一頓:“不要辜負(fù)娘娘期望?!?p>  劉緯得踮起腳尖才不至于真被人拎著:“只是湊巧,陛下乃不世明君,怎會受人慫恿行事?誰肯擔(dān)這個風(fēng)險?張景宗那笑面虎?”

  姜氏咬牙切齒:“你敢說你心里沒有挾恩僥幸之想?”

  劉緯輸人不輸陣,踮著腳尖振振有詞:“念念在身邊,我就不能做事了?報館又是什么時候開張的?姜宮正以為念念將來能有誰做依靠?并州郭家?郭崇仁(郭氏弟)?郭承慶(郭氏侄)?郭承壽?大錯特錯!得看我、盧守勛、周文質(zhì)能走多遠!”

  姜氏道:“你以念念為憑仗,走的再遠,亦為世人所輕,還會累及念念清譽,娘娘能含笑九泉?”

  劉緯冷笑:“姜宮正就沒想過,娘娘為何將念念托付于我?而不是姜宮正?因為姜宮正嘴里的那些大道理……于念念成長無益!娘娘更希望念念成為我這樣的人!不為規(guī)規(guī)矩矩而生!只為自由自在而活!”

  姜氏的手稍微松了松:“強詞奪理?!?p>  劉緯咄咄逼人:“沒強人所難吧?念念鍛體,本應(yīng)是姜宮正在一邊伺候,我有提過?”

  姜氏羞憤交加:“妾身管不了劉書記癖好!但妾身知道禮義廉恥!”

  劉緯摸不著頭腦:“我有什么癖好?”

  “某跟姜宮正一樣,也是可憐人。”滿子路在窗外嘆道,“姜宮正何必惡言相向?”

  姜氏微微一愣,拂袖而去:“妾身不想說的太清楚?!?p>  劉緯惱羞成怒:“都不是好東西!月俸不見少拿!成天和我這個一家之主做對!”

  ……

  晨間。

  待漏院熱鬧非凡。

  主角之一是不在朝的向敏中。

  另一位主角則是回京改任吏部尚書的張齊賢。

  兩人上一次隔空過招是咸平五年,其時張齊賢在外、向敏中在朝,如今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孰高孰低,馬上就見分曉。

  張齊賢渾身不自在,這一次對壘分明是由外力強加,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否則人心就要散了。

  吏部員外郎、京西轉(zhuǎn)運使曾致堯就是其中之一,他兩眼遍布血絲,一動不動的盯著張齊賢,問:“西掠吐蕃健馬,北收回鶻銳兵,然后長驅(qū)南牧,不就是黨項狼子野心?向敏中再在延州呆下去,局勢恐一發(fā)不可收拾,尚書還要坐視?”

  張齊賢緩緩搖頭:“再等等……劉緯不能什么都不做!光在后面拱火!”

  曾致堯道:“昨日《皇宋日報》特刊三十萬份,凡能朗誦咸平五年《向敏中罷相歸班制》者,均能免費領(lǐng)取一份,那可是六百貫真金白銀!”

  張齊賢心驚肉跳:“這邸報味道不對,分明是在掌控民間輿情?!?p>  曾致堯不依不饒:“先解燃眉之急,下官已擬彈劾奏疏,今日再為民請命?!?p>  張齊賢許諾:“等等,明日老夫絕無二話?!?p>  ……

  待漏院另一邊。

  馮拯怒不可遏:“向敏中對錯姑且不論,劉緯膽敢堵塞言路、引導(dǎo)輿情,此風(fēng)絕不可漲,《皇宋日報》當(dāng)禁!”

  “理由呢?”王旦問,“百官不該請奏?陛下不應(yīng)批答?還是說這些制誥、奏疏見不得光?”

  馮拯固執(zhí)已見:“今日向敏中,明日會是誰?陛下不能再護著他了,此乃國事!”

  “理由呢?”王旦淡淡道,“《皇宋日報》每一期我都看過,除了和錢惟演等人爭執(zhí)時,涉及淫詞外,并無可供指摘之處,不問而禁,堵塞言路的就是你我?!?p>  “涉淫邪、不倫難道不該禁?”馮拯問。

  “夾雜其中的詩詞,怎么向后世交待?為宰臣王旦、馮拯妒,因而禁之?總領(lǐng)百官,何以無容人之量?”王旦不緊不慢道。

  “相公已有對策?”馮拯若有所思。

  “進奏院辦報流程不是卡在成本上嗎?聽說已飆升至五錢,讓進奏院去和劉緯商量、商量,錢惟演他們那份旬報一次印一萬二千份、三錢每份,進奏院日報一日一次、一次三十萬份,兩錢應(yīng)該沒問題?!蓖醯┑?。

  “三十萬份多了,砸在手里恐惹朝野非議,不如也印二十萬份?!瘪T拯心虛。

  “有何不可?當(dāng)日所剩,次日隨公文發(fā)十八路。”王旦邁著自信的步伐出待漏院公廨。

  晨曦并未如約而至,鋪天蓋地的黑灰自東北襲來,浩浩蕩蕩,早已彌漫全城。

  “何處大火?”王旦匆匆走向知開封府事李浚。

  “并非失火,是陜西、河?xùn)|、河北罹難軍民家屬昨夜環(huán)繞向敏中宅致祭憑吊,今晨……宵禁止……又續(xù)上了?!崩羁P挠杏嗉?。

  王旦、馮拯、趙安仁失色不語。

  宮墻之內(nèi)。

  趙恒駕出福寧殿,雖已得報疑似中元致祭情景重現(xiàn),仍為漫天黑灰所驚,喃喃自語:“這是中秋節(jié)?還是中元節(jié)?”

  這是怨氣!

  這是不甘!

  這是自唐末、五代以來,中原政權(quán)治下、積累的無聲吶喊。

  北受制于契丹,西受制于黨項,是哪門子的革故鼎新、光復(fù)華夏?明明是因循茍且、僥幸一時……

  契丹建國唐末,歷經(jīng)五代戰(zhàn)亂,國史長于柴周、趙宋,與之并駕齊驅(qū)勉強說的過去。

  但區(qū)區(qū)一個黨項口口聲聲要納款,竟然一喊就是三年,卻不見一點誠意,難道不是邊臣無能?難道御駕還得西征,再來個“延州之盟”?

  這不是無怠無荒、四夷來朝的中國……該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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