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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盛世

第二十七章 法外重行

天禧盛世 夜半鬼讀書 2652 2022-09-20 23:57:56

  福建海洋貿(mào)易歷史悠久,直至九十年代初仍然盛行不衰,譬如大名鼎鼎的遠華,冒險這種天性似乎已融入閩人血脈。

  后世談起泉州“海上絲綢之路”,總是把目光投向南洋、西洋,殊不知在宋與契丹并立期間,北上高麗的泉州海商數(shù)量遠甚于河北、山東沿海,占據(jù)主導(dǎo)地位。

  元佑四年,蘇軾以龍圖閣學(xué)士一職知杭州,因高麗冒使一案和王應(yīng)升等人往契丹一案,連上三疏彈劾泉州海商,措辭相當嚴厲:

  臣伏見熙寧以來,高麗人屢入朝貢……朝廷無絲毫之益,而夷虜獲不貲之利……議者以為所得賜予,大半歸之契丹。雖虛實不可明,而契丹之強,足以禍福高麗。若不陰相計構(gòu)?則高麗豈敢公然入朝中國?有識之士,以為深憂……

  福建一路,多以海商為業(yè),其間兇險之人,猶敢交通引惹,以希厚利……

  交通契丹之患,其漸可憂。皆由閩、浙奸民,因緣商販,為國生事……

  本司看詳,顯見閩、浙商賈因往高麗,遂通契丹,歲久跡熟,必為莫大之患……

  乞法外重行,以戒一路奸民猾商、警閩浙之民,免使高麗因緣猾商時來朝貢,搔擾中國,免中國奸細、因往高麗、遂通契丹之患。

  ……

  高麗冒使案,因為高麗僧人在浙江招搖過市,牽出泉州海商徐戩。

  泉州王應(yīng)升等人冒領(lǐng)往高麗公憑入契丹一案,則由泉州綱首徐成告舉。

  蘇軾求仁得仁,朝令夕改。

  商賈由海道販諸蕃,不得至契丹及登、萊之禁,再次囊括、高麗新羅。

  徐戩特送千里外州、軍編管,王應(yīng)升等人也好不到哪去。

  ……

  徐戩一案和王應(yīng)升一案,發(fā)生在七十年之后,當時往高麗貿(mào)易并未禁止,由此可見閩商的冒險天性和膽大妄為。

  但無數(shù)事實證明,閉關(guān)鎖國不可取。

  劉緯選擇網(wǎng)開一面。

  反正禁而不止,與其在陰暗中行事,不如放在陽光下疏導(dǎo)。

  泉州位于明州、廣州之間,僅“非廣州市舶司不發(fā)往南蕃,非明州市舶司不發(fā)往日本、高麗”這一條例的存在,就占盡天時地利人和。

  但四年以下任期,容不得按部就班,先斬后奏無疑是成事關(guān)鍵。

  大中祥符八年七月到大中祥符九年十二月這段時間里,劉緯像是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幾度翻覆,依然抵達彼岸,并帶給東南沿海一場巨變。

  七月初,劉緯再次行文淮南、江南、兩浙沿海州縣,泉州市舶司將擇沿海既有市井置市易司,以便市舶司歲課經(jīng)海路抵達海州轉(zhuǎn)運。

  凡五谷、牛、酒、黃魚及非市舶司抽解之物,許輸課商賈、市井百姓自易而不納,往返不限……

  東南沿海州縣官無不駭然,一度以為劉緯身上兼著東南三路安撫使,有這差遣嗎?

  福建路轉(zhuǎn)運司、知福州任曉正在真州(儀征)轉(zhuǎn)般倉繳納夏稅,聞訊直奔杭州灣,企圖在出海口截停泉州市舶司輸課海船。

  匯集于真、揚二州的各路轉(zhuǎn)運使無不暗暗搖頭,輒廢一國之計,也只有不知天高的少年寵臣干得出來。真要走海路,經(jīng)淮水入內(nèi)陸,再走運河,不也比在海州登陸強?

  如何收場。

  誰都不敢想。

  景德二年以后,因為澶淵之盟的議定,宋與契丹關(guān)系緩和。

  作為糧食主產(chǎn)區(qū)的淮南路、江南路、兩浙路、荊湖南北路兩稅直入開封已無必要。

  偏遠地區(qū)往返幾乎得耗盡一年時間,而且各個水系水文迥異,艄公、漕卒、役夫苦不堪言。

  始置于淳化三年的真州水陸發(fā)運司,即江淮發(fā)運司,漸漸承擔起東南各路的兩稅、貢物轉(zhuǎn)運及收儲。

  真州地處長江與淮南運河交匯處,運河北端則是連接汴水的泗州。

  于是,江浙、荊湖之船,供江外之綱?;茨现┤脬曛V。

  并以鹽利為漕傭,凡江浙、荊湖等路輸稅船回返,皆載鹽而去。

  歲輸六百萬石的漕運定型。

  后因年年豐收,且無戰(zhàn)事,兩地轉(zhuǎn)般倉難以為繼,又在揚州、楚(淮安)州置倉收納各路上繳,并效仿唐劉晏“常平法”,應(yīng)時、應(yīng)需調(diào)劑倉儲物資,也是王安石“均輸法”雛形。

  如果說,開封府是宋帝國心臟,真州就是大動脈。

  另起爐灶,無異于對大動脈開刀。

  如果兩浙、江南、福建、廣南東西路群起效仿,江、淮發(fā)運司還有什么存在意義?

  依附于長江等內(nèi)陸河系生存的五萬漕卒如何安置?

  僅江、淮發(fā)運司備以賑糶的上供米就高達二百萬石,每出賑必先去損耗。

  每六百萬石的倉額,也可截取二十萬石為損耗,再加上帛絹錢等物資,牽扯的利益絕對是不可想象的天文數(shù)字。

  史上,王安石的“均輸法”,就是通過江淮發(fā)運司實施。

  這個已具雛形的龐然大物,有著各式各樣的關(guān)切方,無不在心中祈禱:七月颶風多,一了百了……

  任曉在明州市舶司等了七天,不見急報中的五艘船,只見十二艘海船組成的船隊,一首四桅九帆大船當頭。

  知明州、提舉明州市舶司劉綽落寞輕嘆:“那是我明州船廠昨年下水新船,六千石?!?p>  任曉又驚訝又無奈:“你怎么也放任他們行事?中書未議,陛下未許,會出大亂子的!”

  劉綽幽幽道:“是啊,中書未議,陛下未許。但他出知泉州、提舉市舶司是陛下乾綱獨斷,中書用印、署名,哪怕詔他回京待罪,這賬得認吧?”

  任曉恍然大悟,一時半會兒分不清劉緯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為之。

  劉綽心灰意冷道:“中書行文,商賈反而不急,會看看風向再說。曇花一現(xiàn),又怎能不急?你我胡子一大把,處事卻不如一個少年老練?!?p>  任曉苦中作樂:“莫要妄自菲薄,他那女弟都敢讓榮王面上無光,跟你我不是一路人。”

  “咦?”劉綽突然一個激靈,“怎不見泉州海船?”

  任曉若有所思的看著三艘福州海船。

  泉州海船雖然未至,李余懿、任守忠卻在那首四桅九帆的大船上坐鎮(zhèn),異口同聲:“知州怎不回福州?”

  任曉暗道要糟。

  任守忠心急火燎道:“劉緯欲調(diào)南安、晉江、同安、惠安四縣丁壯修莆田港,錢通判可能勸不住?!?p>  七月正是水稻收割季節(jié),哪能在這個關(guān)頭發(fā)夫役?

  任曉再次疲于奔命,就連福州海商的放罪書都沒來得及過問。

  ……

  劉緯、林殆庶均有一股子在商言商的氣質(zhì),偶爾贊幾句“陛下圣明”外,再無任何客套,若是把莆田換成福州,市舶司可能已經(jīng)換了地方。

  兩人頗為相投,匯同兩地海商敲定泉州市舶司與海州之間的轉(zhuǎn)運細則,以茶引為報酬,流通范圍暫時限制在高麗、日本,正常損耗歸公,不足百分之七則盡歸承運海商,并能自由進出各處市易司……就等第一趟具體數(shù)據(jù)出爐。

  興化軍歡天喜地。

  泉州則人心惶惶,煮熟的鴨子飛了……

  林仁福、徐懷贄為了安撫鄉(xiāng)親父老,改在莆田小住,只為能將劉緯接回市舶司。

  劉緯以李四娘有孕婉拒,并命林仁福、徐懷贄回泉州主持商會運轉(zhuǎn)。

  八月十五,黃昏。

  海上明月共潮水而升。

  莆田官員、士紳、耆老登北譙樓賞月,請劉緯賜詩、留墨。

  “一輪飛鏡誰磨?照徹乾坤,印透山河。玉露泠泠,洗秋空銀漢無波,比常夜清光更多,盡無礙桂影婆娑。老子高歌,為問嫦娥,良夜懨懨,不醉如何?”

  叫好聲未落地,一騎搖鈴飛至。

  “恣意妄為,蔑視國法,置中書于何地?置朕于何地?趙普獨相十年,不及卿之跋扈……”

  八月二十日。

  劉緯、錢昆行文南安、晉江、同安、惠安四縣。

  征丁夫一萬,自攜一月口糧,筑莆田港。

  日米兩升,折錢二十,另補農(nóng)時錢四十……

  泉州沿海丁壯趨之如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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