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夏夜,華燈初上。松香鎮(zhèn),這個依偎在長白山腳下的百年古鎮(zhèn)本該是最熱鬧的時候,卻因一場從早下到晚的大雨,變得格外寧靜。
還不到九點,鎮(zhèn)上大部分的酒肆、商鋪就已經(jīng)紛紛打烊,倒是平時最早關(guān)門的華友土特產(chǎn)店一反常態(tài)地亮著燈火,老板趙華友正靠在門口藤椅上,悠閑地聽著相聲。早上,他的好哥們兒滕海告訴他,客棧要來客人了,今天又能撈上一筆。
他看了看時間,估摸著客人快到了,就聽見遠方傳來一陣狂暴的引擎聲,他對這引擎聲再熟悉不過,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能在松香鎮(zhèn)的山路上這樣駕駛。
三分鐘后,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劃破雨夜的沉寂,一輛六菱牌面包車停在了特產(chǎn)店門口,一個戴著蛤蟆鏡的男子從駕駛室下來,走到車另一側(cè)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又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踉踉蹌蹌地從副駕駛座位上走出車外,一下車就扶在一根電線桿上狂吐不止。
“你比其他人厲害多了。”滕海遞給我瓶水,頗具誠意地夸贊道,“很少有人坐完我的車還能自己下車?!?p> 我接過水漱了幾口,看了一圈周圍的環(huán)境,向滕海問道:“咱們到了么?”
他摘下墨鏡,揉了揉精致的小眼睛對我說:“沒呢,下條街就是了?!?p> “下條街?”我又看了一遍四周,這個鎮(zhèn)子就只有這一條主街,其余都是漆黑黑的一片,哪有什么“下條街”。
“前面有條河,還有一片老林子,繞過林子還有一條老街,客棧就在街上?!彪?闯隽宋业囊苫螅钢胺浇忉屨f,“老街離這不遠,但路不好走,今晚你先在鎮(zhèn)上歇一宿,明早咱們再去客棧?!?p> 連“車神”都認為不好走的路我更萬萬不敢冒險,只好拿出電話通知佟老板,跟他約在第二天早上九點見面。
我剛撂下電話,就看見車邊上的特產(chǎn)店里走出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的酒糟鼻男人,他和佟老板年齡相仿,略有些發(fā)福,穿著布鞋和寬松的亞麻唐裝,大背頭梳得油光锃亮,手里盤著對包了漿的悶尖獅子頭。
“哎呀,這還下著雨呢,在外面呆著干啥?”酒糟鼻朝我們走過來,滿臉殷勤地說,“大海呀,這就是你說的客人吧,快進屋坐吧。”
酒糟鼻看我一臉懵逼,又馬上介紹說:“我是客棧指定紀念品采購店——華友土特產(chǎn)店的老板趙華友。咱店里啥寶貝都有,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我從初中開始就在社會上混,對這種旅游景區(qū)特產(chǎn)店勾結(jié)司機宰游客的把戲再熟悉不過。我略帶嘲諷地看向滕海,心說怪不得前面車開得這么慢,原來是有意要拖到晚上走不了,堂堂的“長白山車神”干出這種事可太不酷了。他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又戴上了墨鏡,有意無意地躲避我的目光。
我知道這種事司機頂多就能撈幾個油錢,而且買不買他也不會白來一趟,索性就賣他個人情,跟著二人進了店里。
趙華友邊遞給我根煙邊問:“這位老板,您怎么稱呼?”
“謝謝,我不會抽煙?!蔽抑x絕他遞過來的香煙,回答說,“我叫江昊,您叫我‘耗子’就行?!?p> 我在店里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這家店跟那些旅游區(qū)專門宰游客的特產(chǎn)店有很大不同,店面裝修得古樸典雅,頗有品味,而且里面確實有不少“寶貝”——無論是人參、靈芝這樣的名貴藥材,還是長白山特色的根雕、松花石,連我這個外行一眼看過去都能感受到不凡的品質(zhì)。
我正等著趙華友上來推銷,他卻在滕海與他耳語了幾句后,一臉神秘地對我問道:“聽大海說,您不是來住店的,那您來客棧是?”
“打工?!蔽业鼗氐?。
“打工?”
“沒錯,佟金生那個老禿頂讓我來給他當什么‘掌柜’的?!?p> 聽到我的回答,兩人臉上都浮現(xiàn)出驚訝神色,面面相覷,好似魚膠粘口,遲遲說不出話來。
過了片刻,趙華友才意味深長地問我:“你清楚客棧是個什么地方么?”
“客棧能是個什么地方,住宿休息唄。”我把玩著貨架上的一個雕塑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看他倆滿臉嚴肅,就又故作吃驚地反問道,“不會是什么從事違法勾當?shù)母C點吧?”
“你看,我就說他不知道么。”滕海長舒一口氣,拍拍趙華友肩膀說,“別總嚇唬自己,估計佟半城就是雇個人照顧生意,最近一段時間來的人確實比以前多不少?!?p> “哎!但愿如此吧。”趙華友打量了我一番,嘆了一口氣憂心忡忡地說。
看他倆的架勢,佟金生的客棧果然是個不簡單的地方,我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能救帶魚的同時還有每月兩萬的高薪,縱使是龍?zhí)痘⒀ㄎ乙驳萌リJ一闖。就算真是個藏污納垢的犯罪窩點,相信憑我的身手也能全身而退。
況且,我還有其他把柄落在佟金生手上,這客棧我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
趙華友知道我是客棧新來的掌柜,再沒興趣跟我推銷店里的“寶貝”,我卻興致勃勃地逛了半天,臨走還買下一個樺木彈弓。
從特產(chǎn)店出來,滕海送我去了一家小旅館,雖然又折騰了一大天,但一閉上眼,這些天發(fā)生每一件事就會浮現(xiàn)眼前。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稍有些困意又被隔壁情侶覆雨翻云的交戰(zhàn)聲吵得睡意全無。隔壁的“戰(zhàn)火”一直持續(xù)到天亮,結(jié)束沒多久,我就聽到了一聲刺耳的汽車喇叭聲。
我一看時間才剛剛六點,勉強爬起來簡單收拾了一下,出門就看見滕海和趙華友正站在車旁等我,兩人邊上還有一個濃妝艷抹,風韻猶存的中年婦女,一看見我臉上就笑開了花,風情萬種地對我說:“呦,這就是咱們客棧新來的掌柜吧,真沒想到這么年輕,這么帥氣!”
我搔了搔又油又亂的頭發(fā),還沒回過神就被這女子上前一把拉住。
她握著我的手,柔情蜜意地盯著我說:“我是花姐,跟客棧是一家人,以后有啥需要的跟姐姐說就行?!?p> 我被她濃濃的香水味嗆得睜不開眼,更被她的熱情羞得滿臉通紅。我奮力躲避她的目光,正欲抽出被她握住的手,一發(fā)力卻渾身發(fā)軟,一點力氣也使不上。我頗吃驚地看向她,她戲謔地笑著說:“還挺有勁的,就是有點害羞?!?p> 這時,一旁的趙華友輕咳了兩聲說:“花姐,你就別逗江掌柜了,咱們抓緊時間出發(fā)吧?!?p> 花姐松開我的手,一臉嗔怒地指著趙華友說:“趙大忽悠,我還沒找你算賬。昨晚怎么能讓掌柜的住這個地方呢,咋不送到我那去住?”原來趙華友的外號叫“趙大忽悠”,跟他的營生倒也貼切。
大忽悠扶了一下鏡框,瞥了眼滕海,滿臉無辜地說:“昨晚也不是我安排的呀?!?p> “不是你安排的就更不對了,這些年數(shù)你靠客棧撈得最多,掌柜的來了你不該好好招待招待?”
“這……就好像你在客棧身上賺得少似的?”
花姐愈發(fā)咄咄逼人,大忽悠雖然頂了一句,氣勢上卻明顯弱了許多。花姐還要繼續(xù)發(fā)難,一直冷眼旁觀的滕海冷哼一聲說道:“你倆要吵回家吵去,再不走老林子可要起霧了?!?p> 花姐瞪了大忽悠一眼,惡狠狠地擠出一句:“等回來我再好好收拾你!”
緊接著目光又轉(zhuǎn)向我,臉色瞬間變得熱情嬌媚,拉起一臉懵逼的我邊往車上走邊說:“別理這兩個臭男人,跟姐姐坐后面?!?p> 大忽悠跟滕海也相繼上車,隨著面包車夸張地彈射起步,我急迫又忐忑的內(nèi)心掀起了陣陣波瀾。
蠟筆哥
新作者一枚,發(fā)文的時候還不懂得規(guī)律,前面的章節(jié)都有小面積的修改,這章發(fā)的時候竟落下一個關(guān)鍵人物的出場,后來又補上的。對不起前面關(guān)注的十幾個兄弟,這樣的低級錯誤以后不會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