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姑娘體恤……”品燭的話輕輕地淡淡的,帶著點(diǎn)藏不住的疲憊之感。
含玥道,“日后若得空,你大可以來我這里坐坐,若有什么我能幫得上,你也說與我聽聽……”沒有人會無端的向他人示好,品燭這般殷切大約也是有所求的,有些情誼,建立在利益上遠(yuǎn)比建立在情感上來的可靠。
品燭心思一動,動了動嘴唇,還是什么都沒說,又向含玥道了謝才告辭回去。
萃暖送了品燭出門,回來才道,“不早了,姑娘早些安置吧!”
含玥點(diǎn)了點(diǎn)頭,坐在妝臺前自己卸了釵環(huán),萃暖踱步過來幫著拆了發(fā)髻,嘴上就道,“從前還不知道品燭姐姐這么健談!往日在正院里見了半句話不肯多說的人呢!”
含玥看著鏡子里小心翼翼的萃暖不覺笑了,“難得你有這樣的眼力!梔香蘭香都是拿著賣身契出去的,這樣的恩典梅香看著眼紅,品燭也未必沒有這樣的心思!”
萃暖的臉上閃過一絲豁然開朗的神色,“她是老太太的屋里的大丫鬟,居然能把心思動到姑娘頭上,往日里仗著她是老太太跟前兒的大丫鬟,誰敢輕看她半點(diǎn),那些管事媽媽們見了她比見八姑娘還殷勤呢……”
萃暖的唏噓被聽在含玥的耳里,不覺欣慰,沒了梔香幾個壓著,這丫頭也終于通透起來。
次日,眾人在王氏院里請安出來,含璃便拉住含玥。
“聽說妹妹屋里剛放了兩個大丫鬟出去,梅香也有了人家,如今正缺人使喚……”
這是知道老太太又送了人過來,含玥笑了,“也不缺人,我是個省事的,屋里統(tǒng)共那么點(diǎn)活計(jì),有萃暖領(lǐng)著幾個小的輪換著也就夠了……”
“那怎么行?”含璃正色道,“如今我替母親管著家,虧待了妹妹,母親回來必然罰我的……再說我這也是藏了一份私心……”
這四姑娘還真會說話!含玥故意投過去一絲疑惑,就聽含璃又道,“是母親院子里的煙兒,都是自家姐妹,我也就不瞞你了,先前母親有意提了她做通房的,可惜這丫頭沒福氣,撞上父親身邊的小廝喝醉了鬧事,對她拉拉扯扯的,父親心里就起了忌諱,母親當(dāng)時大怒,差點(diǎn)就把她打死了,還是我從中說和,這才免她一死,可如今她在母親屋里是個人都能欺負(fù)她,我看著于心不忍,就想著恰好妹妹屋里缺人,不妨就讓她過去,尋一條出路……”
“沒想到四姐對一個丫鬟也有這般心胸,怎么沒把她要去四姐屋里?”
含璃道,“在我眼前,與在母親眼前有什么兩樣,況且我那里也不缺人使喚?!?p> 含玥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低頭看著腳尖兒,不拒絕也不推辭。
看含玥有些遲疑的樣子,含璃又道,“這丫頭原不錯的,針線上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她與我身邊的襲香之前認(rèn)了一個干媽,要不是襲香求我,我也不至于這么上心?!?p> 言語之間都是在撇清,含玥彎了彎嘴角,松口道,“既如此,就聽四姐安排吧!”
含璃見含玥答應(yīng)緩了口氣,她本以為要費(fèi)不少口舌。
含玥眨眨眼,挽住含璃的胳膊,“四姐既然要送我丫鬟,不如好事成雙,姚媽媽看上了外賬房看屋子的丫頭小雀,四姐不妨也給了我吧!”
含璃遲疑了一瞬,那小雀她是不大有印象,可含玥不是無故放矢的人,究竟這里頭有什么名堂?她面上不露聲色,“既然九妹妹都開了這個口,做姐姐的還能推脫不成,明日我就把人送到靈犀閣……”
含玥一笑,“四姐疼我……”其實(shí)她要小雀過來并沒什么特別的意思,純碎因?yàn)槟茄绢^是個識字的,又得姚媽媽眼緣。如今看含璃的樣子,顯然是多想了!
次日,煙兒和小雀果然站在了含玥面前,一個改做萃寒,一個該做七夕。含玥說了幾句話,就打發(fā)了二人下去與姚媽媽學(xué)規(guī)矩??粗秃杂种沟臉幼?,含玥想但愿如梔香說的,她是個知恩圖報(bào)的丫頭。
三月的時候,大老爺孟山河與大太太楊氏各自趕回北直隸孟家,只因大姑娘孟含珠的婚期到了。
作為孟家長女,孟含珠自小也是金尊玉貴的養(yǎng)大,雖不如四姑娘含璃艷名遠(yuǎn)播,卻也一樣是北直隸有名的美人,如今即將嫁到母親的娘家,說來也是一段佳話。
過完年孟含珠已然十八歲了,在大齊名門世家的女子多在十七歲出閣,孟含珠十五歲定親,拖到十八歲才出嫁,歸根結(jié)底是楊氏不滿這樁婚事,硬是死死拖了半年才放女兒出閣。
話說如今的武安伯楊庭新論輩分是要喊楊氏一聲姑姑的,楊氏當(dāng)年是武安伯府的嫡女,過世的老伯爺只是楊氏的庶出兄弟,楊氏打心底里看不起如今的武安伯府,從前的來往也不大親厚,若不是女兒嫁過去就有了伯夫人的名頭,官場上又能幫上孟山河,又能為另外兩個女兒圖謀好前程,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肯讓長女嫁過去的。
出嫁前夜,楊氏親自去了雨花閣去看含珠,彼時正見含璃,含琦兩個也在。含琦拉著含珠依依不舍,紅著眼圈顯然剛剛哭過,含璃則是清點(diǎn)著明日要用的各色物件兒,一面又囑咐松香等幾個陪嫁丫鬟一些細(xì)碎瑣事。
楊氏見了也覺得鼻子發(fā)酸,到底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比旁人總是強(qiáng)的。
“你們先各自回去吧,我囑咐含珠幾句,讓她早些歇著,明日有的忙呢!”楊氏拍拍小女兒的臉頰,溫言勸道,“日后咱們也要進(jìn)京的,能常見的,不在這一時……”
打發(fā)了兩個小的,楊氏拉著含珠的手往炕上坐了,看著女兒如花的臉頰,不免眼睛發(fā)熱,一下子又紅了眼圈。
含珠忙幫著楊氏擦眼淚,“母親明日我就要出閣了,您這樣我怎么安心……”
含珠越是如此,楊氏越發(fā)哭的傷心,含珠不免又勸,“母親別這樣,我進(jìn)門就是伯夫人,誰還能把我怎樣不成,再說了,您在意那孩子,我可不在意,一個通房丫鬟生的,名不正言不順,能掀起多大的風(fēng)浪來……”
說起此事,楊氏哭的更傷心了,侄子武安伯行事不檢,還沒娶正房夫人,通房丫鬟的肚子先大了起來,楊氏為此恨得牙癢癢,可山長水遠(yuǎn)的她又無計(jì)可施。
含珠依舊安慰楊氏,“表哥千不好萬不好,終究是個性子軟和的。我不像四妹妹生的好又才學(xué)出眾,從沒想著攀什么高枝,在外我有伯爵夫人的誥命,在內(nèi)我有正妻的身份,手里不缺銀子,身邊不缺人手,我委屈什么?等我日后站穩(wěn)了腳跟,幫襯了父親和兩個妹妹也算是我對得起孟家了……”
楊氏咬著嘴唇點(diǎn)頭,她本是來安慰女兒的,不想?yún)s是女兒來安慰她,自己這個長女沒有大才大德,卻是從小最為貼心懂事的,到如今還在為家里著想。
“你日后若是有什么不順心的,盡管寫信回來,我拼了這條命也要為你做主……”
含珠也濕了眼睛,輕輕倚在楊氏懷里,“母親,我會過得好的,您放心……”
武安伯楊庭新來迎親的時候,眾姐妹趁著拜禮匆匆見了一面,瞧著是個二十上下文人模樣,卻并不像家里幾個在外求學(xué)的小爺,言談舉止自帶一種京中獨(dú)有的慵懶之風(fēng),與其姑母楊氏的做派半點(diǎn)不像。
匆匆見過了大姐夫,幾個女孩兒就被打發(fā)到了偏廳,陪著別家來的姑娘們閑談取樂。含瑾的手腕了得,自小就有幾個相好的小姐妹,含瑾雖是庶女,可她挑的這些小姐妹,要么門第不高,要么在家不大得寵,含瑾被眾星捧月一般圍著,陡然生出幾分得意來。
“哎……大姐看著今日風(fēng)光,可日后到了夫家可怎么是好……”說著竟抹起眼角來了,不知道的還當(dāng)她是舍不得長姐呢。
這話一出,自然有人來接,“怎么說的?不是嫁去伯府做伯夫人嗎?誰還會給她氣受不成?”
含瑾哀怨道,“你們別說出去,我曾聽我姨娘說,這位武安伯早兩年前就與通房丫鬟生了個庶長子,我大姐嫁過去就做人家后娘了……”算算時間,兩年前孟楊兩家正在議親!
眾女聞言紛紛掩住小口,似乎不齒武安伯的下作行徑,又似乎憐憫孟含珠未來的處境。
“還有呢……”含瑾又道,“我母親先前很是看不起庶出的弟媳,也就是現(xiàn)在的武安伯太夫人,從前武安伯太夫人不敢說什么,可如今大姐過去做了人家的兒媳婦,這今后的日子……”說著哀哀切切的又抹起眼淚來……
含玥背對著她們聽了一耳朵,心里也不大自在。想不到武安伯府如此沒家教,怪不得巴巴的來求嫁出去的姑太太嫁女兒回去,恐怕在京城已經(jīng)找不到門第相當(dāng)?shù)挠H事了。
“聽說武安伯府做著皇商的買賣,手里是不缺銀子的,當(dāng)年來孟家提親時帶了幾大車的彩禮呢……”有別家的姑娘打聽起來。
只聽含瑾道,“武安伯府從上一代開始就丟了朝堂上的正經(jīng)差事,如今管著手下的幾個皇商,做著些皇家采辦的庶務(wù),還要時常的巴結(jié)內(nèi)官,想想我就替大姐姐不值……”明著抱不平,暗地里卻把武安伯府說的一文不值,這孟二姑娘的嘴還真是一點(diǎn)不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