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日漸轉(zhuǎn)涼,白日的時間越來越短,眾人都開始懶怠起來,連京中各家的宴席的都少了。
早上在王氏處請安回來,含玥便窩在暖炕上看話本子打發(fā)時間,萃寒在一旁做針線。含璃說萃寒的針線好倒是真的,如今她手里做的是父親的一雙靴子,底子鋪了三層,里面又加了厚厚一層皮毛料子,冬天再冷也是不怕的,這法子還是從慧姨娘那里學(xué)來的,如今她也急著跟父親獻寶。
萃暖打了簾子進來,一面放下從東院領(lǐng)的月例銀子,一面搓著手,“不過下了一場雨,怎么就冷成了這樣了?”
含玥看了看萃暖身上還穿著夾衣,“怎么不多穿點?”
萃暖道,“府里還沒發(fā)冬衣呢,舊年做的還在靜安寺胡同的宅子里……”意思是眼下,已經(jīng)沒穿的了!
萃寒道,“我還有一件多的薄棉夾襖,你先穿上吧!”說著就起身去找!
含玥微微皺眉,眼瞧著就十月了,怎么冬衣還遲遲不發(fā)下來?想了想似乎連主子們的幾身冬衣都是三四天前才發(fā)的,都是與姐妹們一樣的衣裳,含玥不大瞧得上,也就沒在意,如今想想?yún)s覺得不對了。
楊氏便是忘了,也有含璃提醒著,怎么就拖到了現(xiàn)在,難不成是沒銀子?可中秋的時候,楊氏那樣大的手筆,瞧著也不像,想了半晌,卻是沒有頭緒……
萃寒把找來的衣裳遞給萃暖,萃暖一點沒推辭,忙進里間兒換了,顯然是凍得狠了!
“讓姚媽媽找婆子去靜安寺胡同取一趟回來,再有,沉香前幾日送來給我的衣裳恰好是四套,你們分了去穿吧,記得把里面的金絲銀錢都拆下來,自己拿去改一改樣式,別出了門撞上其他姑娘的!”
主子不穿戴的物件賞給身邊的丫鬟,是常有的,可新做的衣裳就賞了,未免讓楊氏臉上不好看!
下人們的冬衣直到十月初二才發(fā)到各院手里,楊氏也沒多解釋,只是說剛剛?cè)刖?,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裁縫鋪子,才耽擱下來,可這話明顯是糊弄人的。
七夕出去悄悄打聽過,原來除了大小主子院里伺候的丫鬟之外,其他各處的衣裳幾乎就是家里下人自己做的,數(shù)日前家里針線上的婆子丫鬟忙的腳不沾地的,也就是為了此事!
到底是公中沒有銀子了還楊氏自己沒有銀子了?含玥心里不免犯了疑,眼睛在對面坐著的含璃和含琦臉上游走,若是楊氏那邊出了問題,她們兩個應(yīng)該是知道的,可惜半晌都瞧不出一絲痕跡。但愿是她多想了,如今大家同在一個屋檐下,求的就是一個平安,更別說這是京城腳下,不論親疏遠近,她們都是父親的親眷,含玥暗自嘆口氣,想著回去再讓七夕回賬房那邊打聽打聽。
含玥的打算終究落了空,七夕出去了一整日,竟是一個字都沒問出來,到頭來還是姚媽媽帶回來兩句話。
“旁的真看不出什么,倒是聽說近幾個月來過兩個穿戴不俗的婦人,都是大太太親自見的,那兩個婦人打扮利落,不像富戶人家的內(nèi)眷,也不像上門打秋風(fēng)的親戚,瞧著倒像是商戶多些,因近些日子連著來過兩三次,才有人留意下來……”
就是這樣若有若無的牽扯才叫人生疑,含玥手指輕敲著桌面,一下一下的,半晌才道,“這里面有蹊蹺……”
姚媽媽皺起眉頭,“這只是門房那邊的閑言碎語,姑娘真的覺得這里面有貓膩?”楊氏雖是官家太太,結(jié)交商戶內(nèi)眷也不算出閣。
似乎沒在意姚媽媽的話,含玥聽到門房兩個字,才恍然大悟道,“也對,若大伯母貪了公中的銀子,自然要先收買賬房的人,七夕去賬房怎么可能問出有用的話!是我糊涂了!”
姚媽媽本沒有多在意,看著含玥的神色,心里不免也多了幾分鄭重,“那……要不要找個可靠的人盯著?”
“有合適的?”姚媽媽這么一問,含玥還真起了念頭。
姚媽媽笑道,“那是自然,都是太太從前留給姑娘的舊仆,這些年雖不大差遣她們,月例銀子卻是不少給的!”林氏當(dāng)年嫁到孟家?guī)Я怂姆考移妥雠惴浚碛辛鶄€年歲不等的陪嫁丫頭,雖說后來散了不少人出去,但現(xiàn)下含玥想要找辦事的人卻不難。
含玥暗自點頭,這樣的人辦事要比萃暖萃寒這些內(nèi)院丫鬟老練的多,況且能被林氏看重的身上大約都有些能耐。自從她做了孟含玥也曾想過打聽一二,卻怕在姚媽媽面前露了身份,終是沒開過口,如今姚媽媽自己提出來,倒是正好。
“那您挑個辦事穩(wěn)妥的,這幾日在外院看著些,若那兩個婦人再上門就盯緊了,看看她們出去了往哪里走……”不管是什么樣的牛鬼蛇神總要有個巢穴安身!如今她閑的緊,正好看看楊氏到底在玩兒什么把戲!
姚媽媽滿口答應(yīng),“從前太太身邊的大丫鬟最是得力,夫家姓江名順,旁人都叫她江順家的,我一會兒就去交代她一聲……”
如此盯了三天,果然有了消息,這一回,姚媽媽親自領(lǐng)著江順家的進廣寒軒回話。
江順家的眉眼堪堪算得上是清秀,三十幾歲的年紀(jì),穿著細(xì)布襖子,梳著下人尋常的圓髻,戴一根素銀簪子,手腕上戴一個青玉鐲子,滿身上下透著一股子利落強干,進來含玥屋里,跪著行了大禮,抬起頭來已是帶了一分恰到好處的淺笑。
含玥暗自點頭,不愧是姚媽媽頭一個拎出來的人,但看這通身氣度就是當(dāng)年在祖母身邊也找不出幾個來!
含玥給萃寒使了個眼色,萃寒忙搬了錦凳過來,“江媽媽坐下說!”
江順家的不過與慧姨娘一般年歲,萃寒這樣叫她算得上是尊稱,江順家的連連推脫,還是含玥又讓了一回,江順家的才坐下說起正事。
“是裕祥齋的女掌柜!”開口就道出了關(guān)鍵?!澳莾扇伺疽惨娺^一次,姚媽媽一說,奴婢就有印象了!昨日只來了一個年紀(jì)稍小一些的,出了大門就上了一駕青油布小車,奴婢一路跟著到了胭脂巷才停下來,奴婢眼瞧著她進了掛著裕祥齋牌匾的鋪子,問了路邊的貨郎才知道那是個當(dāng)鋪!”
含玥暗自點頭,果然厲害,這么快就探到了底子!含玥看了看姚媽媽又對江順家的道,“可能還得再查查這鋪子背后的買賣!我不信大伯母那邊已經(jīng)到了要變賣家財?shù)牡夭?!?p> 姚媽媽深吸一口氣,“姑娘說的有理,雖是和當(dāng)鋪來往,卻不見有府里的物件兒拿出去,恐怕其中還有咱們不知道的!”
江順家的忙道,“奴婢回去就辦!”心里頭不禁咋舌,真不愧是太太生的,九姑娘小小年紀(jì)心思竟這般剔透!
等人走了,姚媽媽才回過頭來與含玥道,“放心吧,那是個能干的!”
含玥點了點頭,望著外面的月色,攏了攏身上披著的衣裳,前因后果連在一起,她心里已經(jīng)大概有了計較!
江順家的手腳利落,次日一早便有了消息,想來是她家男人連夜就出門打聽了。不出含玥所料,這裕祥齋的確是有貓膩的,當(dāng)鋪只是牌面上的營生,實際上做的卻是印子錢的買賣。
“……據(jù)傳背后最大的主顧就是誠毅侯府,本來也是極穩(wěn)妥的買賣,可是近來燕云衛(wèi)辦案查處了一大筆銀子……”江順家的說話簡單明了,三兩句眾人就聽懂了關(guān)翹。
含玥打發(fā)人下去,揉著眉心,難怪之前那么大的手筆,說給含瑾填嫁妝,出手就是五百兩,一個中秋家宴也辦的那般豪華……
“就不知道她放了多少錢在里面……”含玥喃喃道。
姚媽媽聞言不禁也蹙起了眉頭,“拿著公中的銀子往外放,虧她做得出來,也不知道虧進去多少……”
含玥搖頭,“銀子倒是小事……”她正色看向姚媽媽,“既然是燕云衛(wèi)查的案子,那必定是受了皇命的,牽扯可大可小,父親那邊……”
姚媽媽聞言也是眼睛一跳,“還是姑娘機警,我卻是沒想到這一層……這事要不要去老爺說說?”
含玥沒說話,從前她雖常年在病床上,朝堂上的事卻也知道一些,眼下著急的是不知道這一回燕云衛(wèi)辦案是什么意圖,是真的要徹查到底,還是只想敲山震虎,可這種事卻不是現(xiàn)在的她有能耐探聽到的!
“先別聲張,讓我好好想想再說!”
次日,含玥用過了中飯就去了西院,在慧姨娘屋里待了半下午,直到月掛樹梢才等到孟山?;丶业南?,含玥掐算著時辰等孟山海用了晚飯才過去。
進門就看到父親埋首在公文之中,孟山海抬頭見了含玥也是一愣,“這么晚了還過來……外面冷,快進來!”
昨夜,含玥早早躺下了,卻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不禁又想起印子錢的事。
在含玥的認(rèn)知里,在大齊放印子錢不犯法,可有官爵的人家卻認(rèn)為有損顏面不屑于去做。如今裕祥齋的事犯到了燕云衛(wèi)的手里,那必然是有其他的因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