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連橫家,張儀最大的優(yōu)勢就是可以憑借其非凡的辯才讓君王聽信其言。張儀在各國間忙碌時,蘇秦也同樣四處游說諸侯國,勸國君合縱,共同抵御強秦。與連橫相比,合縱進展得較為迅速,成績斐然。
同門師兄弟,一個倡導合縱,另一個主張連橫,兩人不免互相競爭。從可行性角度而論,張儀的連橫比較容易。因為秦國強大,無論是大國還是小國都想依附強國,畢竟大樹底下好乘涼。
合縱卻很難實行。首先,合縱國之間彼此有仇隙。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誰都不能保證對方不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心理上總是有很強的防衛(wèi)意識。合縱就像軍隊作戰(zhàn)一樣,需要相信對方,甚至連自己的生死都交給對方。合縱諸國不但不相信對方,甚至彼此防范,根本就是貌合神離。
其次,為了自我利益常常有人背叛盟約,私下結(jié)交強秦。在一個群體內(nèi),如果沒有一定程度的信任作為彼此聯(lián)系的紐帶,這個群體就是烏合之眾。從長遠角度來看,合縱聯(lián)盟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因為諸國國君相信的人只是蘇秦,而不是與之合縱的諸侯國。
一個人能夠撐起一個國家,這不是假話,蘇秦就撐起了合縱聯(lián)盟。蘇秦就像一根線,將合縱諸國串在一起,使它們成為一條線上的螞蚱。但是,如果蘇秦這根線斷了,合縱的諸國就重新變成一團散沙。
抓住合縱國心志不堅、彼此缺乏信任的缺點,張儀集中主要力量攻擊最不堪一擊的國家。建立合縱聯(lián)盟就如打造鐵鏈,每一個國家所代表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必須打造得很牢固。
如果有一個環(huán)節(jié)的工夫做得不到位,鐵鏈就會斷裂。張儀需要干的工作就是打碎合縱鐵鏈上的一環(huán)就夠了,因此,他的工作比蘇秦容易。
放眼天下,魏國是合縱鏈條上最薄弱的一環(huán),張儀決定出使魏國。張儀做出這個決定,有三大原因:
第一,魏國是衰落的大國,屢屢遭受秦國侵犯,無力自衛(wèi);
第二,魏國被秦國侵犯時,其他合縱國沒發(fā)兵相救,這讓被孤立的魏國深深感到不公平;
第三,張儀對魏國軟硬兼施,與魏人熟悉,對魏王很了解。
辭去秦相一職,張儀前往游說魏國,勸它脫離合縱,歸附強秦。張儀以為很容易就會將魏國說服,結(jié)果卻并非如此。盡管吃了秦國多次敗仗,甚至曾經(jīng)面臨亡國的危險,但魏國態(tài)度還是很強硬。
魏國之所以能夠如此強硬,第一是因為怨恨,第二是因為有了靠山。魏國屢遭秦國侵犯,怨恨極深。此外,魏王已經(jīng)重新加入合縱,現(xiàn)在的合縱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合縱了。魏國的風光已經(jīng)不在了,實力遠不如前,魏惠王對秦國的忌恨卻沒有隨著國勢的衰弱而減弱。
和平談判解決不了問題,就用武力解決。魏惠王不吃張儀的敬酒,秦惠王送來罰酒,發(fā)兵攻打曲沃(今河南靈寶東北)和平周(今山西介休西)。
結(jié)果魏國仍然不堪一擊,秦軍大勝而歸。攻陷曲沃和平周后,秦王對張儀萬分優(yōu)待。
如果沒有張儀出使魏國,干擾魏人的視線,魏國肯定不會這么容易就被打敗,秦王因此優(yōu)待張儀。游說魏王不成,致使秦王大怒發(fā)兵,耗費國家積累,還無功受祿,張儀心里過意不去,不好意思回秦國,所以繼續(xù)待在魏國。
在一個制度不健全的國家,如果老國君突然死去,可能會引發(fā)內(nèi)亂。如果魏惠王死后,魏國發(fā)生內(nèi)亂,張儀就可以居中策劃魏國依附秦國。即使魏國不發(fā)生內(nèi)亂,繼位的也是新君。新君社會經(jīng)驗不足,張儀更可以發(fā)揮自己的優(yōu)勢。
老魏王頑固不聽話,張儀只能打新魏王的主意。四年后,老魏王果然死了,新魏王繼位,人稱魏哀王。將門出虎子,魏哀王也不是省油的燈。魏哀王雖年輕氣盛,卻并非毫無頭腦,所以并沒有被張儀的計謀蠱惑。
四年的寶貴光陰像流水一樣,一去不復返,游說仍舊毫無結(jié)果,張儀勃然大怒。既然游說不成,他便開始暗地里策劃秦國攻打魏國。
魏惠王在位時沒有打過秦國,魏哀王還是打不過秦國。秦、魏兩軍相遇,參戰(zhàn)的士兵未必相同,戰(zhàn)爭的結(jié)果卻是一樣的,即魏國只有挨打的份。
自從龐涓死后,魏國一蹶不振,接連被秦、齊欺壓。東有強齊,西有猛秦,魏國兩頭受氣。兩個強大的國家夾擊魏國,就像兩座大山一齊壓向魏國,魏國無力抗拒,除了挨打還是挨打。落后就要挨打,這是至理名言。在混亂的戰(zhàn)國,這句話更被封為金科玉律。
被秦國打敗一年后,魏國接著在觀津(今河南清豐南)大敗給齊國。偌大的一個魏國,隨著土地一天天被削割,國家已經(jīng)危如壘卵。
在秦國接二連三的打擊下,魏國衰落之勢愈來愈快。
魏國衰落了,無論大國小國都想趁火打劫,秦國更想將其吞并。但與魏國接壤的韓國開始擔心起唇亡齒寒的問題。所以當強秦將魏國逼上絕路,韓國站出來盡力幫魏國解圍。秦國欲出兵伐魏,小小的韓國敢跳出來干擾,秦王大怒,于是發(fā)兵攻打韓國。結(jié)果秦、韓兩國軍隊相遇,韓軍勢弱,不堪一擊,被秦軍斬殺8萬余人。
秦國一舉誅殺8萬多韓軍,諸侯國十分恐懼,對秦國更加畏懼。
古代戰(zhàn)爭,人力很重要,極少出現(xiàn)斬殺8萬敵人的情況。秦國破除舊例大開殺戒,諸國國君已經(jīng)開始膽戰(zhàn)心驚了。
秦軍不惜殘害俘虜上演一出殺雞儆猴的好戲,為的就是能夠進一步壯大自己的聲威,張儀抓緊時機再次游說魏哀王。
魏國土地不到一千里,軍隊不過30萬,地勢平坦開闊,夾在諸國之間,就如車軸的中心。如果魏國像秦國一樣,強大得想打誰就敢打誰,這樣的地理位置就會很有優(yōu)勢,因為可以向四方擴展領土。
魏國的南邊有強大的楚國,西邊有居心叵測的韓國,北邊有貪得無厭的趙國,東邊有虎視眈眈的齊國,只守衛(wèi)邊疆就需要不下10萬的兵力,耗費巨大,魏國難以支持。這幾大國就像幾只大腳,如果一只腳踩魏國一次,魏國不死也要重傷。
更令魏國人感到痛苦的是,魏國都城四周沒有山川的險要作為屏障。從韓國國都新鄭(今河南新鄭)到大梁只有兩百多里,一路十分平坦,敵人的戰(zhàn)車倏忽而至,十分危險。
分析完地理位置后,張儀開始剖析魏國的利害。張儀說,魏國屬于兵家必爭之地,是一個天然的戰(zhàn)場。魏國與周邊諸國相交,為了自身利益不可能一視同仁,必然出現(xiàn)厚此薄彼的現(xiàn)象。
如果魏國與南方的楚國交好,忽視東邊的齊國,齊國心下不憤必然侵犯魏國的東部;如果魏國極力結(jié)交齊國,將所有的好處都送給齊國,被冷落的趙國必然侵犯魏國的北部;如果魏國誠心與楚國、齊國和趙國交好,不理睬西邊的韓國,韓國必然進攻魏國的西部。
一個國家夾在幾個國家之間就像坐在荊棘叢中。如果魏國還是以前的魏國,這些刺不能刺傷它。可如今,秦國將魏國的盔甲給撕破了,魏國現(xiàn)在等于以肌膚接觸四周國家的荊棘。
魏國依賴合縱,張儀就釜底抽薪,剖析合縱策略的利害。張儀說,諸國贊同合縱目的只有一個,憑借它使國家安寧,百姓富足,軍隊強大,君主受到尊崇,名聲得以彰顯。合縱諸國歃血盟誓,相約為父兄昆弟,立誓互不侵犯。這些都只是形式,都是虛的,不切實際。
合縱只是理想,卻不能代替現(xiàn)實。張儀舉例,即使是同一父母所生的親兄弟,尚且有為了錢財而爭斗致死的事例,何況合縱諸國本就覬覦別國的土地,都企圖稱霸天下。
參與合縱諸國的國君各懷鬼胎,合縱策略能夠續(xù)而不斷,全是蘇秦從中斡旋之功。張儀指出其中利害,魏哀王十分害怕,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見魏哀王七分害怕,三分猶豫,張儀向前邁一大步,誘惑魏哀王侍奉秦國。秦國實力最強,凡是小國、弱國都想躲在這棵大樹下避雨遮陽,然而,實際上秦國的野心更大,諸侯國都擔心引狼入室。
普天之下,秦國實力最強,秦國發(fā)話沒有哪一個諸侯國敢不聽。如果諸侯國敢違背秦國的意志,秦國就用武力解決問題。
如果魏國不侍奉秦國,秦國就會立即揮師東渡黃河,占領魏國的卷(今河南原陽西北)、衍(今河南鄭州北)、燕(今河南延津東北)和酸棗(今河南延津西南)等地,奪取魏國的陽晉(今山西虞鄉(xiāng)西)。
一旦陽晉被秦國控制,趙國軍隊就被切斷,必然無法南下救援,同時魏國也無法北退,合縱的優(yōu)勢就會破滅,魏國會立刻被秦國孤立。韓國將不堪一擊,在強秦的威脅下必然歸附。一旦韓國歸附秦國,秦、韓軍隊合擊魏國,魏國的滅亡指日可待。
張儀說了半天,原來秦國對魏國的威脅最大,魏哀王被嚇得魂不附體。為了寬釋魏哀王憂懼的心,張儀說,雖然秦國對魏國的威脅很大,但不想傷害魏國,因為他的目標是楚國。
諸國之中只有魏國最方便侵犯楚國,因此秦國十分渴望結(jié)交魏國。楚國是一只紙老虎,它的富足和強大都是虛假的,實際不堪一擊,因為楚軍毫無紀律,是烏合之眾。
最強大的秦國想侵犯楚國,而深受威脅的魏國最方便削弱楚國。為了自身的安全,魏國應該為秦國損害楚國,轉(zhuǎn)嫁災禍。如果魏國不立即行動,一旦秦國大軍東進,等待魏國的只會是滅亡。
秦國雖然強大,然而,自從魏國參與合縱后,秦國并不敢對魏國輕易動手。
魏哀王相信蘇秦的合縱之術,因此并不會輕易接受張儀的觀點。正是看到了這一點,為了說服魏哀王,張儀不得不損一損合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