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窗戶射入，在空蕩的大殿內(nèi)形成幾道光柱，無數(shù)細小微粒上下飛舞。
年幼的姜翼站在大殿中央，身旁是他的父親，父子仰視著階梯上的王座。
王座上是他的爺爺，卻天族的王，右手邊是姜翼的大伯。
卻天王緩緩開口：“姜翼，我再問一遍，你真的要離開王城？”
“是?！甭曇糁赡蹍s無比堅定。
“你還是不肯告訴我，是為什么嗎？”
姜翼沉默不語。
“只要你把答案告訴我，我可以批準你離開?！?p> “真的嗎？”他不太相信地問道。
“君王無戲言?！?p> 姜翼深吸一口氣，抱著豁出去的想法，道：“我討厭這里?！?p> “為什么？”
“您曾經(jīng)問我，三年前為什么要為一只小小的夢貘挑戰(zhàn)九階巔峰，現(xiàn)在，我告訴您答案，那是因為我討厭不平等的事?！?p> “你覺得王城沒有平等？”
“平等是王法的一部分，王城中所有卻天都是平等的，但對于其他妖族來說不是這樣。”
“像你舅舅那樣的，只是少數(shù)?！?p> “不，不是少數(shù)，這三年來，我看到了太多表面光鮮儒雅，背后陰暗殘忍的卻天，他們喜歡把一些初具靈識的幼年小妖當作牲畜一樣豢養(yǎng)，供自己取樂。
“您知道那些小妖長大后會是什么下場嗎？運氣好的，可以在狩獵游戲中逃生，運氣不好的，會被擺上餐桌。
“這種事情，大家都不會說出來，但都心知肚明，認為我們卻天對小妖們有生殺予奪的權力，其他妖族畏懼我們，不只是因為我們擊退過神明，更是害怕自己哪天就會被抓走?！?p> 卻天王靜靜聽他講完，良久，才問另外兩人：“是真的嗎？”
姜翼的大伯低頭看著地板，回答道：“曾有耳聞?！?p> 卻天王嘆了一口氣：“所以，姜翼，你想遠離這片骯臟？”
“我希望，能作為卻天族的使者，在王城外，徹底改變其他妖族對我們的看法。”
“為此，你會錯失這十年黃金修煉期，以后，可就再也無法臻至圓滿了?！?p> 十到二十歲是卻天的發(fā)育期，也被稱為修煉黃金期，卻天一生的成就，基本由這十年決定了。
在王城中，所有卻天都可以與祖先的遺產(chǎn)連接，讓黃金時期的修煉事半功倍，如果這十年不在王城，黃金時期就等于沒有。
“我明白?！?p> 卻天王搖了搖頭：“你的天賦不差，甚至算是同代中的佼佼者，我勸你仔細想想，再等十年，也未嘗不可?！?p> “再等十年，我會理解不了現(xiàn)在的自己，王上，這是我深思熟慮后做出的選擇，是我自己選的路，請成全?！?p> 卻天王站起身，走下臺階，最后問了姜翼一句：“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嗯?！?p> “好，你們隨我來?！?p> ……
那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來著？
姜翼漸漸找回了自己的意識，費力地睜開眼睛，看見了白色的天花板。
“呼——你總算是醒了啊，沒虧我一直為你念經(jīng)?！彼犚娨σ圾櫟穆曇?，這家伙，還是這么聒噪。
“姜翼？姜翼！”床邊的女子看到他醒來，眼淚瞬間流出，撲在了他身上。
“別這樣，你會壓死我的?！彼牧伺脑烙赈彽哪X袋，看見夕陽蓋在她身上，像是一條輕薄的毯子。
看來現(xiàn)在是在地上。
“你……你個王八蛋！”岳雨鈴罵道，“沒腦子的豬頭！看到許念德干嘛不穿天幕，還跟他拼命！你是嫌自己拉的屎太多了嗎？”
“有必要罵這么難聽嗎？我可是丟了半條命啊，就不能四舍五入，死者為大？”他勉強撐起身子，笑道，隨后發(fā)現(xiàn)自己沒穿衣服。
“你之前半個身子都消失了?！痹烙赈徬肫鹉强植赖漠嬅?，“我還以為你真的要死了，結果，一天的工夫，它們竟然又長了出來，姜翼，你到底，有什么瞞著我？”
碎晶……
他腦中閃過這個詞，再次想起了離開卻天王城之前的事。
“先不說這個，外面發(fā)生什么了，怎么這么吵？”
“不知道，戰(zhàn)斗早就結束了?！痹烙赈徳诮硎軅缶蜎]出過這個房間，她走到窗邊，隔著玻璃向外望了望，見到破碎的街道上，人群都在往一個方向趕。
他們的表情似乎……很興奮？
她的目光還未從街上移回，門突然被人打開，谷無虞急急忙忙地道：“姜翼，你醒了？他們要斬你父親?！?p> 斬什么？
姜翼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
父親……
他猛地跳起，套上床邊的天幕就往外趕，跑到街上，順著人流，不斷地撞開擋路的人。
因為重傷初愈，他的力氣并沒有恢復多少，沒跑多遠便已氣喘吁吁，速度漸漸變慢。
“姜翼！”岳雨鈴從后面趕上來，“我們一起去，你不要急?！?p> 怎能不急？
他聽見路人們在討論著父親的惡行，胸口只覺堵了一塊大石，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我明明拯救了帝陵城……
為什么對父親的判決沒拖到我醒來……
他明明罪不至死啊……
他看到自己被岳雨鈴背起，體力極差的她用全速趕到了刑場外。
姜翼從她背上跳下來，撥開人群，拼命往前擠，同時催動體內(nèi)碎晶的劍氣，打算一到最前面就出手，先殺了劊子手，然后把父親帶走，如果有誰擋路，就都殺了。
他的呼吸已經(jīng)變得像風箱一樣沉重，太陽穴上的筋脈一陣一陣，狂跳不止，此刻的他已經(jīng)失去理智，腦中只剩一個目標。
推開最后一個人，姜翼抬起頭，正想將凝聚了半天的劍氣射出，卻看見了母親的眼神。
不帶任何感情的，冰冷的眼神。
他怔在原地，直到看見母親手上大刀揮下，父親人頭落地，他才猛地吐出一口血，腿一軟，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