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在海淀婦幼一共住了三個晚上，都是人二土陪著。第一夜是孩子出生，懷著巨大的期待很難入眠；第三夜則是憧憬著醫(yī)生說明天終于可以出院回家的承諾而充滿希望，相對比這兩晚第二夜毫無亮點，就像一周中的周三早上起床，充滿了艱難和絕望的氣息。
本來小美母親想替人二土一晚，覺得他實在太累，人二土哪會答應(yīng)？怎么敢答應(yīng)？就算他想答應(yīng)小美也不會答應(yīng)，她是個內(nèi)心陰質(zhì)的人，最見不得的就是人二土獨自享受和快樂，除非是跟她一起：我在醫(yī)院住著你好意思回家寬床軟枕的睡一宿？
不過人二土也順著這話給自己找了個機會，“明天吧，明天上午你們過來我回家洗個澡補一點兒覺，下午我再過來替你們。”他覺得自己這已經(jīng)算是鞠躬盡瘁了：連熬兩個晚上，澡也沒得洗，而且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晚上六點多母親和小美父母離開了病房，人二土借著送他們出去的機會又抽了一根煙，那是那三天中他唯一緩解疲勞的方式?；氐讲》克葱∶勒龑χ⒆影l(fā)呆，
“他們回去了，你看什么呢？”人二土問小美。
“沒什么，今晚你怎么辦?。俊?p> “到時候再說吧，不行我就靠著椅子瞇一會兒就行?！比硕疗鋵嵧^望的，這四人間病房永遠是滿滿的，連一個空床位都沒有，想偷偷去別的床躺一會兒都沒機會。
“我聽說住院樓一層有睡覺的地方，那兒有長椅。”
“那個長椅屁股都坐不滿，哪還能躺下？”
“怎么說也是躺著嘛。”
“到時候看吧，反正明天上午我就能回家歇半天，無所謂的?！比硕疗鋵嵭睦锸菦]底的，但是現(xiàn)實情況如此，沒有單人或雙人病房，他又不能離開小美身邊，只能硬抗，抗到什么時候算什么時候。
睡不好吃的一定要跟上，人二土看了一下周圍的飯館兒：好吃的還真不少，但是小美能吃的卻不多，畢竟是剛剛生完孩子，按醫(yī)生的指示應(yīng)該嚴格吃醫(yī)院專屬產(chǎn)婦吃的月子餐，但是小美這性格什么時候聽話過？
“不行還是吉野家吧，有味道又不刺激?！比硕两ㄗh。
“也行吧，上午你媽在醫(yī)院給我買的那個烏雞湯把我吃的都要吐了。都跟你媽說了不要醫(yī)院的不要醫(yī)院的，要自己熬的雞湯。”
“我媽沒熬過雞湯，而且這幾天忙忙叨叨的她也沒那個心思和精力熬那玩意兒，等你回家踏實了她再熬也來得及?！比硕疗鋵嵑苄奶勰赣H，他知道母親在家一定也沒閑著，至少要管小美父母的飯，而且里里外外的打掃和洗洗涮涮她也肯定不會放下，再加上家里醫(yī)院來回跑，快六十的人了實在是不容易。
“都跟你說了喝家里熬的雞湯才有奶，醫(yī)院這個不行，網(wǎng)上都這么說。”
人二土徹底無語，他能理解小美現(xiàn)在哪哪都不舒服，說幾句胡話撒撒氣都可以理解，但是讓母親受她這份兒委屈他這個做兒子的是受不了這個的，“你不能胡賴吧，醫(yī)院的東西怎么說也比咱自己家瞎琢磨的要科學(xué)和營養(yǎng)吧？”
“網(wǎng)上都那么說，反正我現(xiàn)在奶水不足，你兒子吃不飽，咋辦？”小美似乎更在乎人二土的態(tài)度，而不是事實。
人二土不說話，他怎么會知道咋辦？奶水不足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這不是你們當(dāng)媽的該考慮的事兒嗎？當(dāng)然他沒有那么說，“要不就等孩子餓了讓他嘬著，可能他。。?！比硕劣X得破孩子大半夜的不睡覺餓什么餓？純屬自找煩惱。
過了十點病房的燈就熄滅了，人二土在之前十分鐘又去問了有沒有單人病房，哪怕雙人也行，那樣至少他能有睡覺的機會和地方。但是得到的結(jié)果依舊是沒有，值班的護士還給他看了登記排隊的表，人二土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信息心里拔涼，雖然他也沒看見自己到底排第幾。
沒有人告訴人二土熄燈后他一個男家屬還能不能在病房里待著，他也沒好意思問，只能先在外面轉(zhuǎn)悠略顯彷徨，一個小時的時間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煙，聽著院外面車水馬龍的聲音一點點變得寂靜，只留下昏黃閃爍的燈光和偶爾汽車疾馳駛過的聲音。
一個小時的清閑對他來說實屬難得，因為小美熄燈前就給人五五喂了奶，還囑咐人二土檢查一下尿不濕，人二土學(xué)著母親的樣子打開看了：確實這嬰兒的腸子是直的。小美覺很快，應(yīng)該在人二土去護士那問單人病房的時候就睡過去了。
正當(dāng)人二土在剛剛清涼下來的空氣中發(fā)呆時，小美的電話就到了，人二土連忙接起，
“你跑哪去了？”能聽出小美口氣不是很好，雖然她已經(jīng)極力壓低聲音，應(yīng)該是怕影響到同病房的其他人休息。
“在外面轉(zhuǎn)悠，涼快涼快。不是熄燈了嘛，你說我一個男的還在那兒待著合不合適？”
“回來吧，醫(yī)院沒說不讓陪床吧?！?p> “行吧?！?p> 人二土輕聲捏腳的推門進去，來到小美床前坐下，又看了看酣睡中的人五五，他發(fā)現(xiàn)另外三張床的產(chǎn)婦好像沒有提出什么異議。一點前人二土狀態(tài)還是不錯，但之后困意就排山倒海般的襲來，他試著后仰睡，趴桌子睡，都是別扭的要命，而那時人五五這個鬧人精又不知怎的發(fā)作起來，哇哇的哭個不停，
“也沒拉沒尿啊？”人二土看了尿不濕后跟小美說。
“怕不是又餓了吧?！?p> “你先抱著哄一哄試試？”人二土已經(jīng)被那哭聲煩的有點肝火上升。
小美抱著哄了哄效果不好，看來人五五還是沒有放過他們倆的意思，“這咋辦??！”人二土抓耳撓腮陷入了崩潰。這時旁邊床的產(chǎn)婦小聲提醒：“應(yīng)該是餓了，喂點奶就好了?！?p> “我沒奶啊?！毙∶勒f的時候很是怨恨：我要有奶不早就喂了嘛。
人二土看情況又把人五五抱起來到走廊，他這人其實很是在乎別人的眼光，尤其是怕因為自己的問題影響到別人，這會讓他會覺得特別難堪。
十分鐘，二十分鐘。。。人五五越哭越厲害，雖然病房里沒人抱怨，但是能通過人家的輕聲哀嘆和不斷翻身感覺出那種理解但還是煩躁的情緒。人二土最討厭這種無聲，他恨不得趕緊找個地縫鉆進去，
“媽的！不是有奶粉嘛，沖點算了?！毙∶榔鹕淼阶呃雀硕翑蒯斀罔F的說。
“剛出生就喝奶粉以后就得一直喝了呀?！比硕链_實有點心態(tài)失衡，再加上連日的勞累，才會對小美這么說。
“那我就是沒奶怎么辦！”小美顯然被人二土刺激到了。
“你還好意思說！”人二土那怒火也一下頂?shù)搅四X門兒。“給你！我去沖奶?！比硕涟讶宋逦逅o小美，自己進病房床底下拿出箱子，找出奶瓶和奶粉。
“先用熱水把奶瓶和奶嘴兒燙一燙。”小美看著他奔向水房的背影說。
“嗯！”人二土頭也不回，他那時還在氣頭上：大半夜的折騰著沖奶粉，真是！
那時人二土還不知道奶粉和水的比例，而且他也實在沒心情去研究那么細，只是靠著感覺把奶沖好拿回來，“現(xiàn)在有些燙，得晾一晾等涼一點再喝?！?p> “水房不是有涼水嘛，對著瓶子沖涼啊，這么晾得等到啥時候？”小美對人二土說。
“那！那能行嗎？”人二土感覺自己像是辦了個傻事，但還是往回找補，“自然涼不是。。。應(yīng)該會比較容易消化吧？”
小美徹底無語，擰著五官看著他。“行行行！我去拿涼水沖去！”人二土氣沖沖的又跑去水房。
怒氣往往都來自于問題得不到好的解決。當(dāng)奶嘴兒一進人五五的嘴世界一下就清靜了，人二土和小美的情緒也隨著逐漸見底兒的奶粉而回歸正常水平，
“嘿嘿，吃的真快啊！”
“可不！還打嗝，哈哈哈?！比硕梁托∶浪坪跻哺宋逦暹@個小家伙一樣，吃飽了就不哭不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