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立春已過,天氣開始回升,宮內(nèi)的樹木抽出新芽,宮道兩旁的海棠開出花苞,灰蒙蒙的天空裂出一道口子,久違的陽光散了出來,照在地面,溫暖而不刺眼,如此天氣,讓夏滿愉悅不已,還未等欣兒從膳房回來,自己便出了殿門。
一路上,夏滿都走寬闊的宮道,就怕曬不到陽光,而往來的宮人都自覺的退避一旁,可偏偏張氏見了就要找不痛快。
夏滿自顧走著,突覺眼前有黑影,抬頭一看,見是張氏,便輕輕讓開,也不計較她未曾行禮,可張氏卻攔住了她。
“聽說恒妃從前是皇上的婢女,如今飛上枝頭,怎么就自覺高貴瞧不上我們了?!睆埵显趯m人口中得知了一星半點夏滿的事,便自覺夏滿高攀,且夏滿平時對后宮眾妃一向淡薄,從不親近,更何況是張氏,故此,張氏十分不滿。
夏滿知曉蕭漠優(yōu)容張氏的緣故,便不想與之有所沖突,轉(zhuǎn)身,淡淡道:“姑姑慎言。”
見夏滿全然不顧轉(zhuǎn)身就走,張氏氣從中來,一個上前,大力拉扯,夏滿的外衫便被撕開了,一大片耷拉下來,十分狼狽。
饒是夏滿心中念著顧全蕭漠的面子,沒有發(fā)火,可張氏卻得寸進尺,嘲諷道:“老身對皇上有恩,就是皇后也要敬我三分,哪容得你輕視?!?p> 夏滿攏了攏破口的外衫,并未轉(zhuǎn)身,背對著張氏,冷冷道:“本宮這次便寬恕你,若是有下次,定不輕饒!”說罷,便回了延涼宮。
張氏還欲跟去,卻聽到身后有人喚自己,細看下,卻是馮若青緩步而來?!皩m中份例已到,姑姑該去未央宮同皇后清點了。”
有此肥差,張氏哪還有別的心思,趕忙道了謝,急急離去。
“恒妃被如此羞辱竟也忍了?”蘭兒扶著馮若青,感到不可思議。
馮若青望著夏滿離去的方向,笑了笑,道:“不過是想成全皇上的恩義,可張氏偏偏不懂,怕是這榮華富貴也快到頭了。”
蘭兒不知何意,也不敢多問,只是搖搖頭。
“走吧?!?p>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來到宣臨殿,被卻告知蕭漠有重要的政務(wù)要處理,不見眾人,于是才回了自己寢殿。
用過了午膳,夏滿斜躺在窗下的藤椅上,閉目小憩,奈何眼前總有黑影晃來晃去,不用想,便知是誰,道:“你可有事?”
“娘娘此前出了何事?怎么外衫都破了?!毙纼核藕蛲晟攀澈?,準備將內(nèi)屋夏滿換下的衣物拿去浣洗才發(fā)現(xiàn)衣物破損,躊躇許久才有此問。
夏滿睜開眼,挪了個舒服的躺姿,才道:“一點意外,沒什么大不了的,悄悄拿去扔掉,勿要宣揚?!?p> 欣兒還欲再說些什么,見夏滿又閉上了眼,才道了聲‘是’,便輕輕地退出了寢殿,嘟囔道:“娘娘近來怎么如此嗜睡?!?p> 夏滿一覺睡到了酉時,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天已由明轉(zhuǎn)黑,伸了個懶腰,揉揉眼,才叫來欣兒,問道:“今日皇上可過來了?”
“沒有,聽說皇上去了靜音閣?!毙纼河行鈵?,下午同蘭兒一同取份例的時候才知道張氏折辱自己主子的事,如今聽得皇上去了靜音閣,不免有些為夏滿抱不平。
“那就不用準備皇上的膳食了,我們先吃吧。”夏滿臉上淡淡的,看不出情緒。
第二日,蕭漠依舊沒來延涼宮,聽說去了未央宮。
第三日,蕭漠還是沒來延涼宮,聽說還是去了未央宮。
第四日如此,第五日還是如此。
“娘娘,要不,我們熬個燕窩粥給皇上送去?!毙纼鹤苑滔臐M以來,還未見過皇帝連續(xù)幾日未踏足延涼宮,又見夏滿臉色不好,便詢問著。
“不用了,近來我困乏得很,想泡個澡,你幫我準備吧?!毕臐M心中雖有失落,可念及自己身處的時空,便生生將心頭的酸楚壓了下去。
泡了澡,夏滿感到舒爽不少,挑了些橘子在一旁吃著。
“娘娘從前也不愛吃橘子,怎么最近倒是吃不夠的樣子?!毙纼河謩兞艘粋€橘子,放在夏滿面前的瓷盤里。
“口味這種東西,不都是隨時變化的嗎?”夏滿將一瓣瓣橘子放入嘴里,絲毫沒有停的意味。
欣兒將最后一個橘子剝好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根本不夠夏滿吃,于是急忙出了殿門,為夏滿尋橘子去了。
望著面前空了的瓷盤,夏滿有些詫異,什么時候自己的食量變的如此之大,正想著,便聽到一個女聲從殿外傳來,“末等采女尚且有兩個侍女,怎么你這個恒妃竟如此寒酸,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聽這聲音便知道是誰,夏滿整了整衣衫,笑道:“自然比不得你這個盛世公主?!?p> “夏滿,別來無恙?!蹦胶疅煆阶宰讼聛?,又倒了杯水,喝了起來。
“你倒是不客氣?!毕臐M看了眼殿外,空無一人,竟有些后悔當(dāng)初以愛清靜為由,讓蕭漠將守衛(wèi)撤走,要是慕寒煙想對自己不利,可真是求救無門了。
“坐啊?!蹦胶疅熤噶酥缸约荷砬暗能涢?,又道:“我倆就快成妯娌了,以前的那些事兒就一筆勾銷吧?!?p> 夏滿不置可否,開門見山道:“找我何事?”
慕寒煙拿出畫像,在夏滿面前展開,道:“這畫的是你吧?!?p> 夏滿看了一眼,并未發(fā)現(xiàn)此畫有何異樣,疑惑道:“正是。”本還想問些其他問題,卻被慕寒煙搶過話,道:“那便好,此畫是我在蕭洵房中發(fā)現(xiàn)的,你可有什么解釋嗎?”
“拿錯了吧,你應(yīng)該去問問蕭洵?!毕臐M在心里推理了一番,大約是兄弟二人作畫的時候拿混了,畢竟蕭漠和蕭洵時常會比試比試畫技。
“問了,他也說拿錯了,我就是想驗證驗證,看你的神態(tài),確是如此?!?p> 夏滿白了她一眼,若是蕭洵真的移情別戀了,這個人一定不是自己。
慕寒煙得到了答復(fù),便離開了,夏滿只覺得荒誕,拿起畫細細看著,目及畫上的題字:延涼蘅蕪覺后香,心中一暖,想來,自己在蕭漠心中還是有點分量的。
目光上移,夏滿突然變了神色,身體不由得顫抖起來,而這一幕恰好被剛進殿的欣兒看見了。
“娘娘你怎么了?”
“沒事?!毕臐M迅速收好畫像,正色道:“你可知宮人中有誰是伺候過先皇貴妃的?!?p> 欣兒想了想,道:“聽掌事姑姑說,除了靜音閣中的那位外,還有一個犯了事的老嬤嬤,如今還被關(guān)押在掖庭呢。”
“嗯,你給我剝橘子吧?!毕臐M坐了下來,按了按眉心,突然感到有些惡心,若是真如自己猜想的那樣,自己和蕭漠之間所有的親密便皆是笑話。
欣兒雖感到夏滿的異常,但也只當(dāng)她是不滿皇上未來延涼宮的氣惱,遂沒有深問。
天才剛暗下來,夏滿便趁欣兒睡著,換上宮婢的衣裝,一路往掖庭而去,好在,掖庭幽閉,往來的宮人很少,不多時,夏滿便打點好了,扮做送食的宮女,蒙了面紗,進了掖庭。
“今日皇上恩典,從前服侍過先皇貴妃的宮人多一份饅頭,來領(lǐng)吧?!毕臐M才打開食盒,便有一個佝僂老婦上前,一把抓起饅頭,大口大口的啃起來。
夏滿將食物分完后,才到老婦身旁,用僅二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道:“掖庭艱苦,食不果腹,嬤嬤可想吃幾頓飽飯?”
老婦口中的饅頭還未咽下,便使勁點頭,嗚咽著,“想,想?!?p> 夏滿將幾錠銀子放在老婦衣袖里,才道:“你可知皇上少時愛慕過何人?”
老婦掂了掂袖中的銀子,咽下饅頭,道:“從前皇貴妃身旁有個叫蘅蕪的大宮女,皇上很是喜歡。”
“延涼蘅蕪覺后香……”夏滿苦笑著,口中反復(fù)念著畫上的題字,一抬手,面紗掀起一角,老婦才要驚呼‘鬼啊’,夏滿便將剩下的饅頭堵在了她的口中,乘人不備,偷偷回了宮。
換好了寢衣,欣兒還未醒,夏滿靠在窗邊,任由夜晚涼風(fēng)吹過面頰,風(fēng)干數(shù)道淚痕。
一夜無眠,夏滿有些頭疼,想是昨晚吹了風(fēng),患上了風(fēng)寒,接連打了幾個噴嚏后,整個身體愈發(fā)感到沉重,揉了揉額角,便合衣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