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王家公子,失敬失敬!”
柳蔭書院內(nèi),一位中年夫子在看完王顯遞上來的拜帖之后,畢恭畢敬地向他拱了拱手:
“前日王公子投帖拜山,不巧戴先生剛好出了遠門;等他回來后得知此事,曾特別囑咐我們?nèi)f不可對王公子有所失禮。昨日一早,戴先生可算是回來了。王公子請稍待,我派人到后頭瞧瞧戴先生今天早上的講學結束了沒有?!?p> “豈敢!戴先生如此愛護,小子惶恐,有勞張先生了?!?p> 王顯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禮,他有些受寵若驚,沒想到自家老爺子的面子這么大,居然能驚動名動天下的戴先生親自囑托。
王顯雖然年紀小,但畢竟是王大富商的大公子,見過的世面不少,多少也懂些人情世故,知道在這里夠得上講學資格的先生多半都不是常人,所以并不敢在這位張夫子的面前有所失禮。
“這兩位是?”
張先生點點頭,伸手指向跟兩座高塔似的站在王顯身后,兩道異??嗟纳碛埃行┖闷娴貑柕?。
“這兩位……是我的書童,年齡與我相仿,只是天生有些異于常人,讓張先生見笑了?!?p> 王顯小心地介紹道,而他身后做書童打扮的兩人,正是余慶師兄弟。
余慶師兄弟因為練功的緣故,原本就比常人高一頭,此時站在身板單薄的王顯身后,被襯托得更加是顯得分外高大。
“哦?與你年齡相仿的書童?可我看這兩位的身材模樣,這能才是十四歲?”
怪不得張夫子會有疑問,尤其是小胖子,看那五大三粗的模樣,還有那比砂鍋還大的肱二頭肌,哪里像個正經(jīng)的書童?
“怎么?長得高大就讀不得圣賢書???”
小胖子本來就沒什么耐性,此時直接脫口而出,雖是無心,但卻顯得有些失禮。
誰知道張先生卻不以為然,只是哈哈笑道:
“當然是能讀得圣賢書,圣賢書是圣賢留給眾生的饋贈,誰都能讀得。只是整日枯坐于書壇之上,可惜了你這膀子力氣。種田、打鐵、從軍,哪個不比皓首窮經(jīng)來的強?種田能養(yǎng)活人民,打鐵能便利大眾,從軍能保家衛(wèi)國,這些都是人間正道。”
余慶聽到這話心頭有些詫異,他原本以為這老夫子會對小胖子的無禮和粗鄙訓斥一番,沒想到對方卻極有涵養(yǎng),絲毫不跟小胖子一般見識。
非但如此,張夫子話里話外,居然絲毫沒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迂腐之論,反倒是鼓勵小胖子多多從事其他的營生。
一個夫子尚且如此,那這戴先生又該是怎樣的一個脫胎于凡俗的風流人物?
這柳蔭書院,的確是有點意思。
王家雖然是家資巨富,但說破大天也不過是商賈而已,在這重儒輕商的世道間,照常理來說即便是錢財再多,在這些讀書人面前也經(jīng)常是被鄙夷的對象。
但無論是柳蔭先生還是眼前的這一位張夫子,似乎眼中都沒有顯出半分的輕蔑之意,很顯然他們是打心底里尊重老王家,并非只是表面的客氣而已。
這位大先生真是一位大儒?
正當余慶孩還在心里頭暗自揣測的時候,忽然聽得山腰之上傳來三聲渾厚的鐘響,張夫子笑著回頭:
“倒是比往常早了些……看來不用派人去看了,王小公子,戴先生今日的早講已經(jīng)結束,幾位隨我進來?!?p> 張夫子輕捻胡須,領著王顯等人往里頭直走。
柳蔭書院并不在東平縣內(nèi),而是在不遠處的山上依山而建。
小小的縣城不足以容納這么多慕名而來的學子,在這寂靜的山林之間,更方便于眾人靜心求學。
書院的山門立在山腳下,青紅色的屋檐瓦片如龍鱗依附,由下至上種種建筑蜿蜒依附于山體,直至山頂云霞繚繞的深處,整體猶如一條巨龍纏繞山峰。
幾人拾級而上,不時能見到各種年齡層次的學子,或是端坐在石椅上,或是依靠在山巖邊,或是在立在林蔭間,彼此高聲爭論,談玄論道。
“好家伙,沒想到從外頭看著不大的書院,里頭居然住了這么多人?師兄,你說我們在這里合伙開個飯?zhí)?,豈不是能大賺一筆?只是要供得起這么多人吃飯,后廚怕是得雇上一大群人……”
小胖子一邊走一邊點人頭,這一路上學子先生無數(shù),再加上許多人也都帶著書童伴讀若干,自然是把本就不算大的一座山頭擠得滿滿當當。
他伸著手指頭一個一個地算人頭,算到最后已經(jīng)快要算不過來了,直興奮地朝旁邊的余慶拍肩膀。
看余慶半天沒反應,小胖子這才回頭一看,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余慶瞪大了眼睛,正一臉驚駭?shù)爻闹芴炜詹粩鄰埻?p> 小胖子忽然想起,余慶可是已經(jīng)修煉出了部分的天眼通,因此可以看到肉眼凡胎所看不到的一些景象,于是他悄悄地在余慶耳邊偷偷問道:
“師兄……你這是怎么了,難道看見什么了嗎?”
“柳蔭書院……果真臥虎藏龍!”
余慶驚駭莫名,他直到此刻才真正理解,為何這柳蔭書院在北方之地會有如此顯赫的聲名。
他也忽然明白了,為何從遠處望去時,這整座山峰上會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霧氣——這些根本不是普通的水汽凝結,而是無數(shù)的讀書人才氣自然外放時,在半空中形成的奇異景象!
而且隨著書院建筑的坐落,才氣逐漸爬上山體,遠遠望去就像是山體之上匯聚出了一條朝天傲嘯的才氣長龍!
在尋常人眼中,他們沿途所遇這些不過是身形瘦弱的大小書生而已,但在余慶眼中卻是另外一幅景象:
兩個以山巖為棋盤、以石子為黑白的書生頭頂,兩條黑白長龍正隨著棋盤上黑白交錯相互纏斗絞殺,以弈棋之道互相錘煉學識;
一群席地坐在草地上的學子整唇槍舌劍,爭論不休,漂浮于頂上的諸圣也同樣依然立于半空,爭論不休;
又有一人高臥青石之上酣睡,而他頂上三尺之處,一副錦繡文章垂下,直掛峭壁之畔,如瀑布高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