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雨

　　符亞倫看了一眼手機(jī)，沒有絲毫疑慮地掛掉來電。

　　“有事？”她猜想，也許和厲霆聲有關(guān)。

　　符亞倫笑著搖搖頭，“騷擾電話。”

　　他實(shí)在不善于說謊，孟無顏能看出他心緒不寧?？擅總€人都有心中的難言之隱，她沒必要戳破。

　　二人走出小吃店，在外等候就餐的食客比之前少了些，卻仍舊高朋滿座。來到路邊，她止住符亞倫前行的步伐，悄聲說：“你不用送我。要是被眼尖的網(wǎng)友看見我和你同行，免不了會八卦一番。”

　　她不想被誤會，更不想迎接崔茵的轟炸。

　　“你一個女孩子，我不放心?！?p>　　“不用。這離得很近，走回去十分鐘不到?！泵蠠o顏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笑容，順手幫他壓低帽檐，“放心好了，到家就立刻給你報平安?！?p>　　她的笑正好在在路燈的陰影下，眸中掩映著昏黃的燈光。

　　符亞倫有些失神。

　　他沒有喜歡過其他女生，可每次一見到孟無顏，那種自心底蔓延開的，想要保護(hù)她的欲望噴薄而出。她表現(xiàn)出的樂觀、嬉鬧、甚至笑容，都隱隱透著和常人不同。

　　她和自己一樣，內(nèi)心敏感，善于偽裝。

　　或者說，他們是同一類人。

　　“阿倫?！?p>　　四目對接，符亞倫笑了起來。“剛才有些晃神。”

　　他看了看天色，“真的不用我送你？”

　　孟無顏爽朗地笑道：“真的不用，晚安。”

　　她朝路口走去。

　　茨城是座小城，秋意來得更早一些。因?yàn)樯蠠艄?jié)，此時街道兩旁的古風(fēng)相映，燈火通明。只是行人多去參加祭月女活動，這些老舊的巷道沒什么行人，在月色下，顯得些許孤寂。

　　孟無顏敏銳地朝身后掃了一眼，拐過巷口，待那人身影初現(xiàn)，迅速勾出手臂將她抵到墻邊。

　　是個女人。

　　還是個扎著馬尾，小巧的臉蛋滿是驚恐的女人。

　　“你是誰，跟著我干什么？”孟無顏清冷的眸吞噬了月色。

　　楚小艾咽了咽口水，從兜里掏出一張卡片，“我，我是成文日報的記者，這是我的記者證?！?p>　　記者？

　　孟無顏松開靠在她頸間的手，并沒有接過她遞來的證件，反而好奇地打量胸前的單反相機(jī)，“都拍了些什么？”

　　“沒，沒什么?！背“Π严鄼C(jī)包朝身后挪了些。

　　“大半夜的跟我?guī)讞l小巷。不只是想跟著去我家玩玩那么簡單罷?！泵蠠o顏輕靠在墻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她十分警惕，至始至終都把相機(jī)包護(hù)在身后。孟無顏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你這副模樣，反倒像是我欺負(fù)你似的?！?p>　　楚小艾搖搖頭，她被孟無顏渾身清冷的氣質(zhì)所震撼，尤其在這夜色中。如果說雜志上的她嫵媚性感，那么此時的她仿佛融入夜晚，周身透著寒意。

　　“我，我…孟小姐沒事的話，我，我就先…”她逐漸語無倫次。

　　“想走也行，我看看照片。”孟無顏勾起笑，不容拒絕。

　　“這…”

　　“你偷拍我，還不允許我看，哪來的理？”孟無顏擲地有聲。

　　楚小艾初出茅廬，首次單獨(dú)跟人。工作積極，熱情洋溢，不過到底是欠缺了些經(jīng)驗(yàn)。被孟無顏一說，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思來想去，終是把相機(jī)遞了過去。

　　“喏，孟小姐請看，沒拍上什么。”

　　孟無顏瞧著這黑色的機(jī)器，按鍵太多，看也看不明白?！澳銕臀掖蜷_?！?p>　　楚小艾有些不知所措，乖乖打開相冊，陪她慢慢翻看。從他們進(jìn)入尋芳小吃，一直到剛才，都被照片記錄了下來。

　　她對這些照片都不感興趣。

　　“停！上一張?！?p>　　照片上，她站在閆奚澤身旁，應(yīng)該是剛喚了他的名。唇角上揚(yáng)的弧度，臉上淺淺的酒窩，無一不代表他十分開心。

　　“這張照片可以發(fā)到我手機(jī)上么？”孟無顏指著屏幕。

　　“孟小姐要這張？”

　　“嗯?！?p>　　“可以?！背“桓荫R虎，迅速調(diào)整相機(jī)藍(lán)牙設(shè)置傳到孟無顏手機(jī)上。

　　“至于其他的嘛，都刪光，省得亂寫。”她聽崔茵提過，私下里要避開媒體。

　　楚小艾垂下眼睫，小臉一抖一抖，“要是刪了，師傅一定不會放過我?！?p>　　月兒被云層擋住。

　　孟無顏到底心軟，朝楚小艾看去，“能保證不會亂寫么？”

　　“絕對不會亂寫！尤其是阿倫，他的帽檐擋住了全部，臉都沒拍到?！背“B連擺手，急著表明態(tài)度。

　　“如果我明天一早看到這照片出現(xiàn)在新聞…”

　　楚小艾伸出手指做出發(fā)誓的模樣，笑著說：“保證不會。照片成像度不好，就算上報也沒有可信度，所以我才跟著孟小姐你看能不能跟到什么。”

　　“你可給了我承諾?！?p>　　“孟小姐放心！您和阿倫戀愛約會的事不會傳出?！?p>　　“慢著！我沒有和阿倫在約會。”

　　“是么…”

　　楚小艾垂著腦袋不敢看她，只覺她舉手投足之間散發(fā)著清冷孤傲的氣勢?！翱墒锹爭煾嫡f，他從沒見過阿倫有晚上出去和異性接觸的情況發(fā)生?！?p>　　“你師傅是你師傅，你師傅又不是我?！?p>　　…

　　楚小艾無言以對。

　　她把相機(jī)遞回給楚小艾，再次叮囑道：“若是你害我被茵茵姐罵，我一定會找到你，然后…”

　　“不會的?！贝藭r的楚小艾已經(jīng)緊張得冒著薄汗。

　　“罷了，看著天色要下雨，你先回吧?！?p>　　“再，再見。”楚小艾一溜煙跑的沒影。

　　夜空之中云壓得極低，原本掛在天上的明月悄然無聲地隱了下去。眼看是風(fēng)雨欲來，孟無顏小跑著，剛到巷口，雨滴就開始落下。

　　不同于秋雨的綿柔，這雨來的迅猛，大約是夏雨的尾聲。

　　不消片刻，她的衣服已經(jīng)被打濕。

　　閆奚澤和邱赫然剛下車，正好走到老宅門口的屋檐下。

　　“一個人回來的？”閆奚澤撣了撣她衣上的雨水。

　　孟無顏不大清楚這句話的意思，狐疑地看著他，“不一個人，難道我應(yīng)該把阿倫帶回來？”

　　“奚澤的意思是，怎么那符亞倫沒送你，放心你一個人回來。”邱赫然解釋道，打開老宅的門。

　　“我自己可以回來，不需要別人送。”孟無顏嘟噥著，避開閆奚澤的目光。

　　雨淅瀝淅瀝地下著，絲毫沒有停止之意。這庭院毫無遮擋，只能穿過去。閆奚澤脫下外套，舉到孟無顏頭頂當(dāng)作臨時雨傘。

　　“跟緊我?！?p>　　孟無顏朝閆奚澤身邊挪近了一些。

　　“哎，我這個單身漢喲，沒人疼?！鼻窈杖恍∨軒撞剑@進(jìn)大廳的屋檐。一面抖落發(fā)梢的雨水，一面添油加醋的調(diào)侃。

　　離屋檐還有半步的距離時，孟無顏躲了進(jìn)去。大廳燈火明亮，閆奚澤抖落衣服的雨水，掛在一旁的椅背上。

　　老婦走出來，“唉喲，怎么不叫我一聲送傘，我去拿毛巾來擦擦?！?p>　　“沒事，小雨。”閆奚澤笑笑。

　　接過毛巾，他給邱赫然扔了一條過去。

　　“那我先回去了，明早再過來給你們做早餐?！崩蠇D笑起，背起線勾的包，準(zhǔn)備離開。

　　“下雨了，我送你。”

　　“不用了，我兒子來接我，這個時候應(yīng)該到巷口。”老婦笑著搖搖頭，止住閆奚澤，又朝孟無顏看了一眼，“你呀，陪女朋友吧。”

　　孟無顏倒也沒有反駁，輕輕擦拭垂在臉側(cè)的濕發(fā)，緩緩看向閆奚澤。當(dāng)閆奚澤轉(zhuǎn)過身，她迅速將視線移到別的方向。

　　老婦離開，屋內(nèi)重歸平靜。

　　邱赫然杵在那兒，感覺自己像多余的燈柱?！暗绵?。我呀，也回房去咯。”

　　他朝閆奚澤擠眉弄眼，快步踏了出去。

　　手機(jī)的震動在夜的寂靜中猶為明晰，閆奚澤搶先一步拿了過去。

　　“那是我的?！泵蠠o顏不悅道。

　　她墊著腳想要拿回，奈何閆奚澤身高優(yōu)勢，輕輕一趔便躲開她的出擊。閆奚澤不慌不忙的挑了眼屏幕，襯衣上方的兩顆紐扣因?yàn)閯幼魑⑽⒊ㄩ_，露出隱約可見的線條。

　　是符亞倫的簡訊。他故意拖慢語速，觀察孟無顏的反應(yīng)。

　　“阿倫說…”

　　她踮起腳尖，“他說什么？”

　　“你很想知道？”閆奚澤不答反問。

　　“那倒也沒有，不過我說了要給阿倫發(fā)信息過去的。”

　　孟無顏說得隨意，可閆奚澤卻十分緊張?！坝植皇撬笥眩瑸槭裁匆o他報備。”

　　“朋友?！泵蠠o顏側(cè)眼看著他，“不行么。”

　　“不行?！?p>　　閆奚澤迅速把手機(jī)收進(jìn)褲兜，拿過毛巾輕柔地蓋在她的濕發(fā)上，仔細(xì)擦拭。

　　以前辛扶蘇也會這樣溫柔，在虛偽得利用她的時候。而她，總會因?yàn)辄c(diǎn)滴溫柔羞紅了臉。她垂下眼睫，有些不愿看閆奚澤。

　　重返陽間的這些日子，她能清晰感受內(nèi)心的改變。從第一次見他時，她束起堅(jiān)硬的盔甲。而在這些日子里，不知不覺中，那層盔甲逐漸在消逝。

　　她似乎，重新找回了做人的感覺。

　　不行，誰都可以，除了閆奚澤。

　　孟無顏接過毛巾，“我自己來。”

　　渾身的抗拒。

　　閆奚澤打算換個話題。

　　“你和陳郴同一家事務(wù)所，又有工作往來。陳郴的事，靠你了。”

　　是陳郴的事，孟無顏松了一口氣。

　　閆奚澤補(bǔ)充道：“老規(guī)矩，費(fèi)用會打進(jìn)你的賬戶?！?p>　　“嗯?！?p>　　就算閆奚澤不提，她自己也會暗地調(diào)查陳郴，為了柯莜。她微微抬眸，正好對上閆奚澤的視線。

　　“看什么…”她嘟噥著。

　　“看你?！?p>　　這張美艷精致的臉絕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可他總是忍不住地想要靠近，想要她的眼里只有自己。

　　有那么幾次，閆奚澤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曾經(jīng)欠她的。她一出現(xiàn)，他的魂兒都被勾走了。此時的她，幾縷濡濕的發(fā)輕靠在臉側(cè)，眸中帶著孤傲又暗藏清冷。

　　他的指輕輕勾起發(fā)掛在她的耳后，吻了上去。

　　唇間相觸，帶著微微涼意，孟無顏始料未及。她以為昨晚的吻只是個意外，可現(xiàn)在，她腦中仍舊一片空白。

　　怔愣著，忘了反抗。

　　呼吸炙熱，閆奚澤停在唇邊，低聲細(xì)語：“當(dāng)我女朋友，不好么?！?p>　　“不好。”

　　她想也沒想就說出了拒絕的話。

　　“哦？”

　　閆奚澤把手插進(jìn)口袋里，被這個出乎意料的答復(fù)嚇了一跳，他是個從未被女人拒絕過的男人?！澳愕囊馑?，是要拒絕我?！?p>　　“是?！彼雌鸬男︼@得隨意，讓暈紅的臉更顯嫵媚，補(bǔ)充道：“之前在濱川新區(qū)已經(jīng)說過我的態(tài)度，當(dāng)你女朋友這碼事，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p>　　如果曖昧不清，虛實(shí)相間，她也許可以沉浸其中?？梢坏┮_定關(guān)系，她怕了。

　　地府中人人都知道她和辛扶蘇的過往。

　　她才不要重新喜歡上他。

　　“開個玩笑，不必當(dāng)真?！遍Z奚澤說的云淡風(fēng)輕。

　　孟無顏笑著，“晚安?！?p>　　她匆匆走出房門，心緒久也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