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明誠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出燕家門的,只知道走到寧樂村口的時候,遠遠地就看見鐘鴻和章彩兒筆直的矗立在村口。
鐘鴻陰沉著臉,對章彩兒說道:“我走了,你把他接進來。”
章彩兒:“嗯,爸,您先回家去吧,家里也有好些親戚們呢!”
鐘鴻:“嗯?!?p> 章彩兒望著鐘明誠遠遠地走過來,像只落敗的公雞似的,她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她已經(jīng)隱隱地猜到鐘明誠去了哪里,她知道鐘明誠的脾性,按他的性子,他一定會去找燕家問個清楚,也肯定要親自去看看燕淑。
鐘明誠走到章彩兒面前,說:“嫂子,進去吧?!?p> 章彩兒點點頭:“嗯,親戚們都來了,村里的大伙也來了,你進去高高興興地問個話,出來給大伙敬個酒,大喜的日子,你這樣垂頭喪氣的沒精打采的不太好,知道了嗎?”
鐘明誠:“嗯,我去了燕家。”
章彩兒:“嫂子知道?!?p> 鐘明誠:“嫂子,燕淑是真的有病?!?p> 章彩兒:“真的?”
鐘明誠:“嗯,是的,我見著燕老爺子和燕老太太了,也見著燕淑了,唉!”
章彩兒:“那你告訴嫂子,你還想娶燕淑嗎?”
鐘明誠:“不娶了,嫂子,我不娶了,你們說得對,娶誰不是娶呢?”
章彩兒:“唉,嫂子一個婦人家,幫不了你什么忙,嫂子也知道你現(xiàn)在不開心,被人騙了肯定不好受,但是事情都已經(jīng)這樣了,你就別難過了,往后的路還長著呢,說不定娶了燕琴后能給你帶來不少福氣呢,你還要往上升呢,娶來個病秧子也不是個長久之計,難道你以后不想兒孫滿堂嗎?”
鐘明誠:“嗯,嫂子,就這樣吧!”
鐘明誠從小到大一直以文縐縐的氣質(zhì)出現(xiàn)在家里人和村里人面前,因為自己讀了書當了干部,全身上下一派書生氣,就算坐著也有坐著的姿勢和禮儀,能坐著絕不躺著。
就連平日里愛哭哭啼啼的章彩兒,見到鐘明誠回家來,便也不那么像往日般地哭哭啼啼,也不像往日般地粗魯,變得彬彬有禮。
結婚結了兩天,頭一天,鐘明誠以一派書生氣興高采烈地迎娶了他心中的燕淑,為了見到燕淑后的自己不是一身酒氣,當天他滴酒未沾,結果晚上卻成了那樣。結婚第二天,早上去了燕家,下午鐘明誠卻醉的不省人事,別說家里人了,大伙們從沒見過那樣的鐘明誠,渾身酒氣,衣衫不整,蓬頭垢面,喝著喝著還耍起了酒瘋,怕鐘明誠胡說八道,鐘鴻便和鐘明義把鐘明誠拉進了鐘明誠和燕琴的新房里面。
就這樣,大婚結束,鐘明誠待了兩日便去了明縣繼續(xù)上班。
章彩兒卻覺得自己過起了生不如死的日子,自己本想著作為家里輩分最大的女人,在這個家里面也待了很長時間,如今新媳婦娶進門了,自己也該享享清福了,平日里臟活累活使喚使喚燕琴便行了,熬了這么多年的苦日子也該到頭了。
可沒成想,燕琴卻不是個好欺負的。
燕琴嫁過來的前幾個月,總是笑吟吟的面對著家里面的一切,鐘鴻罵她也罵的少,她也挺自覺,雖然做的飯不好吃,可其他方面還說得過去。
可是,到了后面,慢慢的就不一樣了。燕琴開始和章彩兒講條件,也漸漸地不再屈服于章彩兒的使喚,章彩兒雖然表面上看起來精明,但人還是很老實的,燕琴玩起心眼來,章彩兒就得靠邊站。
先是燕琴故作可憐的告狀,她向鐘鴻告狀,說章彩兒欺負她,處處壓榨她,給她使心眼,還給鐘鴻說章彩兒其實不想服侍鐘鴻,罵鐘鴻是老不死的,早就煩透了鐘鴻之類的。有一次,不知道燕琴說了什么,章彩兒回家后鐘鴻黑著臉,拿著戒尺打鐘蕪和鐘孜,硬說鐘蕪帶著鐘孜偷了燕琴的銀耳墜,當時明義和明誠都不在家,章彩兒是怎么也攔不住鐘鴻。
鐘鴻讓鐘孜和鐘蕪跪在地上,胳膊伸得直直的,手心朝上,打一下便怒吼道:“說!你們倆到底有沒有偷你們二嬸的東西!”
鐘孜和鐘蕪哭的不成樣子,邊哭邊喊著說:“爺爺,我們沒偷,我們真的沒有偷二嬸的東西!”
燕琴則站在一旁又哭又喊道:“爸,我可不誣賴人,您說這么小的孩子竟然會偷東西了,那長大了還了得呀!哎呦,這到底是當媽的沒教好還是自己本性有問題呀!這長大了還能了得嘛!到時候偷了東西被旁人抓了,那可不是打戒尺的事呀,那可是別人笑話我們鐘家的事呀,爸,您說這萬一影響到明誠的工作可怎么辦才好呀?那我們老鐘家不就完了嘛!”
鐘鴻本就氣急敗壞,再聽上燕琴這么一說,怒氣沖天,那還了得,必須打到兩個人承認為止,還要認錯,他也不忍心打,可也沒辦法,他要是今天不教育,那就是明天讓別人來教育,平日里再疼孫子孫女,這時候也要好好管教,只不過,他把該使的勁都使到了鐘蕪身上,畢竟不是自己的親孫女。
說起鐘蕪,家里最疼她的莫屬鐘明義和章彩兒了,也不枉她叫一聲爸媽,她是家里面最沒資格鬧脾氣和任性的一個人,也是最懂事的一個人,不惹事生非,只是幫章彩兒和家里面不停地干活,照顧弟弟妹妹,家里面的人雖然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親人,但對她都是很好的,鐘蕪也覺得自己很幸福。后來燕琴嫁過來后,不知道為什么,燕琴處處排擠鐘蕪,說鐘蕪是別人家的孩子,就算拉扯打了,以后也管別人叫爹媽。
章彩兒永遠記得,那天是一個雨天,雨從早上就開始下,雷雨交加的下午,天黑暗暗的,云彩低的像是要把屋檐壓塌。
當時,章彩兒和鐘明義結婚已經(jīng)快兩年了,可是倆人一直都沒有孩子,這樣的大雨下起來,家里面鐘鴻、鐘明義和鐘鴻全都擠到一個屋里待著,三個大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雨聲越大,就襯托的屋里越發(fā)寂靜。
沉寂了很長時間后,鐘鴻緩緩地說道:“今兒個這雨下的不正常啊!”
鐘明義:“是啊,我們待一個屋里,要不我怕發(fā)洪水了顧不上彼此?!?p> 章彩兒:“嗯,這雨下的這么大,萬一發(fā)洪水了可不好啊!”
鐘明義:“唉,就怕山上頭的水下來,把我們給淹了?!?p> 章彩兒又哭哭啼啼起來,邊哭邊說:“這可怎么辦啊,哎呦,這要是水發(fā)了可咋辦??!”
鐘明義:“你能不能別遇到個事就哭哭啼啼的,哭能解決問題嗎?一遇到事就慌慌張張,大哭小叫的!”
章彩兒:“那我還能怎么辦呢?我一個女人又做不了什么,那我不也是怕家里人有危險嘛!”
鐘明義:“唉!”
章彩兒一抹眼淚,站起來說:“不行,我得去找?guī)赘銇睃c上,能逢兇化吉?!?p> 鐘明義:“你放什么狗屁,死娘們一天天的竟知道些迷信,燒香有個屁用,話本聽多了吧你,難不成還有觀音菩薩和如來佛下凡來救你不成?”
章彩兒:“你們男人哪能懂這些,你不懂就別再這兒吼了?!?p> 鐘明義剛要說話,一聲響雷打下來,鐘鴻瞪了兩眼鐘明義和章彩兒,說:“吵吵什么,外面都成這樣了,莊稼都要沒了,還喊什么?完了臨了沒吃的就等著挨餓把握,還在這兒嚷什么嚷?”
鐘鴻這么一說,倆人都沒了聲。
就這樣,三個人一直待到了晚上,天色漸漸暗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的原因,今天的天空黑的格外早,雨也一直沒有停過,這會兒院子里堆積的雨水都快淹沒小腿肚了。
三人正思忖著晚上該怎么吃點東西時,一陣陣被瓢潑大雨夾雜著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哭喊聲傳了進來,雖然若有若無,但章彩兒能聽到一直有人在喊。
章彩兒:“爸,你們聽到了沒,外面有人在喊。”
鐘鴻:“你聽錯了吧,這么大的雨,這么晚了,難不成還有人來咱們家?”
章彩兒:“真的,爸,你仔細聽聽?!?p> “砰砰砰,砰砰砰,”一陣陣地敲門聲也傳了進來。
鐘明義站起來往外望了一眼,說:“爸,要不我去外面看看吧!”
鐘鴻:“外面的雨都快要淹了小腿肚了,你這會出去開一下門,那外面的水又得全進來我們院里,看今晚這雨的勢頭,我們說不準就要被淹,咱們還得往外逃,哪還顧得上別人?”
鐘明義只好又坐了下來,伴隨著雨聲越大,哭喊聲也越來越大,兩種聲音混雜在一起,讓屋里的三人越發(fā)地心煩意亂。
章彩兒:“爸,要不去看看吧,說不定是什么重要的人呢?”
鐘明義:“就是的,爸,萬一是明誠回來了呢?”
鐘鴻一拍腦袋,說:“哎呀,瞧瞧我這腦子,一急一慌就把咱家明誠給忘的光光的了,快走,快出去問問。”
章彩兒:“哎,那快出去看看?!?p> 三人連忙挽起褲腳,跑了出去,跑到大門口,章彩兒喊道:“外面什么人?。俊?p> 外面?zhèn)鱽淼牟皇晴娒髡\的聲音,而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只聽那女人喊道:“爸,爸,你們在家嗎?爸,你們救救女兒吧!”
鐘明義:“是二姐,是二姐,快開門?!?p> 鐘鴻:“快開門!”
章彩兒喊道:“姐,你稍等等啊,我們正給你開門呢!”
鐘明彩喊道:“爸,快開開門吧!”
鐘明義一開門,水也涌了進來,大雨中站著一個被雨淋濕的女人,女人懷里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鐘鴻一把把鐘明彩拉了進來,鐘明義剛把鐘明彩背進屋,女人便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