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個秋天吶，好冷

　　這些日子，大明朝的官場，要比這北京的秋天更加寒冷。

　　自打趙南星罷官以后，東林黨內(nèi)部群龍無首，沒有了庇護(hù)，每個人都處境堪憂。

　　也正在此時，很多官員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到魏忠賢府上拜訪，而坐落在魏府旁邊的新任太常寺少卿阮大鋮的府邸，也是熱鬧非凡。

　　而那位之前在官場中盛傳的兇神惡煞的魏公公竟是出奇地平易近人，每一個到府上拜望的人，只要“誠意”足夠，都能乘興而來，滿意而歸。

　　性急的左都御史左光斗見到大明朝這番景象，真的要坐不住了，他急切地想找個人商量對策。

　　“老爺，侯府管家來下請柬了！”

　　“快請進(jìn)來！”左光斗忙道。

　　侯府的王管家走了進(jìn)來，道：“給左大人請安！”

　　“管家不必客氣，不知貴府有何事請我過去啊?”

　　“回左大人，明天是方域小少爺12歲生辰，老太爺說，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我們兩家是世交，就想著讓我過來問一問，左大人和夫人，還有嫣兒小姐可方便過府一敘？”

　　左光斗聽得是侯執(zhí)蒲命人來請的，心下了然道：“方域這孩子也是我看著長到這般大的，既是生辰，當(dāng)然得去。你把請柬留下，回去告訴侯老太爺，我明日一早便過去！”

　　王管家領(lǐng)了回話便出去了，這時左光斗的妻子李氏領(lǐng)著小女兒從后堂走了過來。

　　“要不要叫人去把玉兒從我母親那里接回來？”李氏問道。

　　“不必，岳母身體不好，就讓良玉代咱們多照顧吧，有他在，咱們多少也安心。”左光斗道。

　　這時小女兒左嫣插話道：“哥哥既然不能去，我可以去給方域哥哥過生日！”

　　李氏笑道：“連著好幾天都吵著要找方域哥哥去玩，這次終于能夠見到了是吧？”

　　“娘，方域哥哥過生日，他幾歲了啊？”左嫣問道。

　　左光斗笑道：“你方域哥哥已經(jīng)12歲了，再過幾年，人家就要娶媳婦了，你就不能整天纏著人家了！”

　　左嫣聽到這話，眼神一愣，像是一下子被什么不開心的事?lián)糁辛恕?p>　　她抬起頭問自己的爹：“那，方域哥哥要娶誰呢？”

　　左光斗看著自己疼愛的小女兒的眼神，伸手將她抱起來坐在自己腿上，問道：“那你希望方域哥哥娶誰呢？”

　　小姑娘突然有些害羞，低下了頭，雙手?jǐn)[弄著自己的衣角。

　　李氏笑了，看了看小女兒，然后意味深長地對丈夫道：“明天，是不是可以和侯老爺子商量商量，我看老爺子挺喜歡咱家嫣兒的。”

　　左光斗輕撫著女兒扎起來的發(fā)髻，對妻子點(diǎn)頭道：“是啊，也該定一下了！”

　　李氏笑著對女兒道：“嫣兒，既然是去給方域哥哥過生日，那嫣兒準(zhǔn)備什么禮物??？”

　　“那……”左嫣想了想，突然抬起頭高興地道：”我就給方域哥哥編一個吳姨娘教我的花環(huán)！”

　　左光斗夫婦臉上都是一怔，因?yàn)樽箧炭谥械膮且棠?，正是如今已是朝中紅人的阮大鋮的夫人。

　　但李氏馬上笑著對左嫣說：“好，那咱們?nèi)ゾ幓ōh(huán)！”說著，領(lǐng)著女兒又進(jìn)了后堂。

　　只有左光斗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想著心事。

　　次日清晨，左光斗一家早早地起了床。就連年僅8歲的小嫣兒也因?yàn)檫@次拜訪而格外興奮。他們在家中吃過早飯，待過來了辰時，便乘馬車出發(fā)了。

　　由左府到侯府路程不是很遠(yuǎn)，但需要經(jīng)過京城的繁華商貿(mào)地，因此路上也是少不得耽擱。

　　馬車內(nèi)左光斗和夫人并肩地坐著，小女兒坐在左光斗的腿上，頭枕在父親的肩上，竟是又睡著了。李氏含笑看著熟睡的女兒，左光斗也將頭貼著嫣兒的小腦袋，夫妻二人誰也沒說話。

　　這時，馬車緩緩?fù)Ｗ×?，同時一陣嘈雜之聲傳了進(jìn)來。李氏按下性急的丈夫，讓他莫動，生怕打擾了女兒，接著起身湊到車簾處向下人低聲問道：“怎么了？”

　　“夫人，前邊有一堆人起了爭執(zhí)，好像還有常來府上的楊大人！”

　　“楊漣？”左光斗一驚。他忙把已經(jīng)半醒的左嫣抱起交給了李氏，挑簾下了車。

　　“楊大人，您這話就不對了，雖說您是受了先皇遺命，輔佐皇上，可是您也不能抗旨?。　?p>　　“好大的帽子！那你倒給我說說，我抗的是什么旨？”說話的人瘦高的身材，面容冷峻，正是兵科給事中楊漣。

　　“咱家們是奉了皇上之命，把這些物件拿到集市上來賣的，這些個奇珍異寶也是皇上親手做的。如今楊大人您橫加阻攔，要把我們趕回去，那就是抗旨不遵啊！”

　　“哼！你這奴才還敢將皇上搬了出來！當(dāng)日朝堂之上，皇上親口允諾不再做這些木工，要專心于朝政。如今你們竟然還說這些是皇上親手做的，還敢以皇上之名拿出來賣，可真會給皇上臉上抹黑?。　?p>　　“皇上幾時答應(yīng)你們了！楊大人做夢呢吧！”那太監(jiān)惡狠狠地還帶有幾分譏笑道。

　　“這事我也知道！”左光斗這時從楊漣身后的人群中站了出來，“九月二十三早朝，皇帝陛下親口答應(yīng)，將不再做這些木匠活！你們這些閹豎還敢再冒充皇上之名嗎？”

　　楊漣回頭見是左光斗，眉宇間透出疑惑，左光斗對他微微點(diǎn)頭，又怒目而視眼前這一眾太監(jiān)。

　　“你，你又是誰？”那些太監(jiān)見一個還未搞定，又來了一個硬茬，立刻慌了。

　　“我是誰你沒必要知道，你乖乖帶著你的這些東西滾回去便罷了！”

　　“哼哼，看來你還是無種啊。是怕我們魏公公吧！”那太監(jiān)見拗不過了，邊收拾東西，卻又撂下這么一句。

　　左光斗大怒，上前一把抓住那個太監(jiān)，大聲道：“你給我聽著，回去告訴你那個魏公公，有什么手段，盡管來找我左光斗！”接著，手上一使勁，便將那太監(jiān)甩倒在地。車中李氏一直聽著外邊的動靜，這時聽到丈夫報出了自己的姓名，突然渾身顫抖了一下，接著又不由自主地更加抱緊了已經(jīng)醒來的左嫣。

　　那些太監(jiān)終于不敢再說話了，匆匆收拾東西逃了去。

　　“左兄！你怎么在這??？”

　　“我去侯執(zhí)蒲大人家赴宴，恰巧遇上。楊兄又是因何與他們起爭執(zhí)啊？”

　　“我也是恰巧路過，這些太監(jiān)搶了商戶的攤位，起了爭執(zhí)，我便過來看看。不料他們竟然又將這些東西拿來賣，哎……”

　　“那楊兄覺得，今日之事，可是像太監(jiān)們說的嗎，皇上讓他們來的？”左光斗邊說著，邊看向楊漣。

　　“致君堯舜上，那是我們的責(zé)任啊！”楊漣緩緩道，“左兄，那我們就此別過吧，待我向侯老夫子問好?！?p>　　左光斗也忙拱手，目送楊漣走了去。

　　馬車終于到侯府門前停了下來。

　　侯恂早聽得回報，已和夫人常氏領(lǐng)著侯方域迎了出來。

　　“遺直兄來了！”

　　“我大侄兒過生日，豈能遲到??！哈哈?！弊蠊舛氛f著，上前摸了摸侯方域的臉。

　　那方域也是很懂禮，向左光斗、左夫人一一見禮，末了看了一眼李氏身邊的左嫣，但當(dāng)著長輩們的面似有些害羞，又馬上低下了眼，不說什么。

　　李氏見狀，與常氏相視一笑，又對左嫣道：“嫣兒，你不是吵著要來給方域哥哥過生日嗎，你的禮物呢？”

　　那左嫣倒看上去比方域更加大方了，從頭上把花環(huán)拿了下來，走到侯方域身邊，將花環(huán)遞了過去：“方域哥哥，給你的禮物！”

　　方域于是抬起頭來，從左嫣手里接過了花環(huán)，露出一個泛紅的微笑道：“謝謝！”

　　“嫣兒，給方域哥哥帶上啊！”李氏又笑道。

　　左嫣聽了，又從方域手里把花環(huán)拿了回來，道：“方域哥哥蹲下，我夠不到！”

　　那方域甚是聽話，立刻蹲了下來，還把頭往前低了低。

　　左嫣將花環(huán)戴在了侯方域的頭上，還后退了一小步從遠(yuǎn)方瞧了瞧，又整理了一下才道：“嗯，可以啦！”

　　方域這才起身，臉色比剛才更紅了。

　　“方域，嫣兒妹妹的禮物喜歡嗎？”常氏看著兩個孩子的表現(xiàn)，也打趣道。

　　方域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時一旁一直看著的兩個男人，終于不愿再旁觀這些女人們的好奇和孩子們的懵懂了。

　　“遺直兄，家父還在堂上，我們?nèi)グ?！?p>　　左光斗點(diǎn)點(diǎn)頭：“好！”

　　“我們也去給叔父請個安把！”李氏走去拉住左嫣，用詢問的眼光問侯恂。

　　“嫂子不必了，一會兒吃飯的時候還可以見到?！焙钼Φ?。

　　李氏識趣地點(diǎn)點(diǎn)頭。

　　這時常氏也拉著侯方域走了過來，對李氏道：“讓他們?nèi)チ乃麄兊?，我們?nèi)Z我們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