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后，林航回屋休息。周游處理一些雜事后，本想和他商量明天的安排，卻推不開門……
“林航……你開門！”
周游狠狠拍了兩下門。從門縫往里看，黑洞洞什么也看不見。林航頭枕著雙手，很久才眨眼睛，任憑周游在門口說破天也不起來開門。
“我知道你心里有氣。你舅也是為你好！如果當(dāng)時我不抓你，以后的生活你想過嗎？就靠偷貪官的金條生活？你為了幫朋友還債脫身，硬是帶人下了一趟墓穴，才了結(jié)他們之間的債務(wù)。這些我們都知道。你有本事，我們很高興。起碼在眼前險惡的世道，即使我們不能照顧到你，你也能活著?？墒悄阆脒^沒有？人，僅僅這樣活著嗎？”
周游說累了，解開外衣的扣子坐在門口，偷聽屋里有沒有聲音。
院子靜悄悄，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門猛地打開，周游沒有防備差點撲倒。
林航盤腿坐下，和周游隔著門檻。
“給我匕首，又告訴我他們的死因。是想讓我替你辦事？”
“是。但是……”
“但是…事情有風(fēng)險。可能像他們一樣死掉。而且我都不了解你是干什么的。就算是我舅舅在這，話總要說清楚。當(dāng)初被你抓住，我以為是將軍府找的高人。要真是這樣，我也就認(rèn)了?？赡悴皇恰?p> 周游第一次見林航說這么多話。
將軍府是百姓隨口叫開的名。住在宅院里面的人，當(dāng)過幾年將軍。不知道什么原因回鄉(xiāng)養(yǎng)老，偶爾會有坐轎車的人提著禮品過來拜訪，也會有帶槍的人進出。在那里工作的傭人都是多年追隨老將軍的人。
而那晚，林航要偷的正是將軍府。
“偷了將軍府，就能完成你的計劃嗎？”周游盯著林航的眼睛，看的他渾身不自在。
林航梗著脖子辯解，“我沒你說的那么厲害。”
“你以為我不知道？將軍府有個門客，他收錄的一份重要檔案被人偷走，臨走前放了一把火。后來他安排的線人被逐個秘密扣押。是你干的吧？可你不該又去偷…”周游早已把那件事搞得一清二楚。
“他們吞了一筆救濟款，我還沒進去就被你抓了……”林航瞪圓眼睛很不服氣。
“誰安排你這么做，我也不問。反正過去一年，很多事已經(jīng)變了?！敝苡握酒饋砼拇蜓澴?，“明天會安排兩個人過來。你們好好相處。至于教什么，你自己看著辦。能不能承擔(dān)接下來的任務(wù)，就看你了?！?p> 林航騰地爬起來，抓住他的袖子不肯松手，“什么任務(wù)？”
周游拍拍他的手背，“重返將軍府?！闭f完抬腿就要走。
“陪我喝一杯再睡？！”
“我已經(jīng)吩咐人，給你燙了一壺酒。少喝點，別耽誤明天的正事！”
林航看著周游關(guān)上門，又看向空中又大又圓的月亮，接了來人送的熱黃酒，順著外檐攀爬，一個躍身飛上房頂。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坐在房頂看月亮了，父親活著的時候堅決不允許他這樣。說是喝酒誤事，容易從房上摔下來……他心里想著過往每一幕，一口熱黃酒灌肚，不知不覺紅了眼眶。
一宿沉睡，林航在夢中隱約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周游身后站著兩個人，年紀(jì)和林航差不多。二人見周游焦急的捶門，互相遞了眼神，意思是為什么不直接推門進去？周游的身份令人敬仰，斷不是一扇門就能被卷回來的。
他們剛要動手，被周游喝住，“不可以直接進去。既然是求人，就得尊重起碼的禮儀?！?p> 二人心里不悅，卻還是聽話站的筆挺。
“周組長，我和王扇被您帶過來，是想學(xué)真本事。咱們約定的時間到了，您說的師父既然不守約定，我們又為何非他不可？”說話的正是李朝。
李朝和王扇同村同守安魂河而住。為了每月必給的薪金才進了軍隊，家中至少五口人等著吃飯，加上連年災(zāi)害更是到了節(jié)衣縮食的地步。如不是周游瞧得上，這賺錢的買賣指不定落到誰的手上。每月一根金條的賞錢，就是死也值了。
王扇生的白凈，在軍隊里一年也沒見黑胖。李朝快人快語，有什么話都是直接說出來，不給任何人留情面。周游選他們的理由很簡單，二人的祖上都是重臣的護衛(wèi)出身。無論身材比例，武術(shù)基礎(chǔ)都是最適合的人選。
林航被他們?nèi)说慕徽劼暢承?，才覺自己整夜都在房頂酣睡。坐起環(huán)顧四周霧氣升騰，揉揉眼睛，向空中兩步躍起，穩(wěn)穩(wěn)的落在院子中央。
“你干嘛??？好不容易睡個懶覺，都不給機會?！绷趾搅嘀茐剞D(zhuǎn)身面向他們。
周游氣的叉腰，“你看現(xiàn)在是幾點了？”
林航滿不在乎仰頭看看，“下霧，應(yīng)該是近午時了?！彼畔戮茐赝炱鹦渥?，就著井邊木桶里的水抹了臉?！澳茏屛页鋈ネ鏁幔窟@點要求總不過分吧？”
李朝已經(jīng)火的想要打人，更沒見過年紀(jì)尚小開口沒禮貌的家伙。盡管王扇提前出手，還是沒抓住沖出去的李朝。井水還有些涼，順著眼角流入眼睛，林航有些難受眨了一下。李朝的拳頭剛到，林航微微側(cè)身躲避，甩了頭發(fā)上的水珠恰巧打在李朝的臉上。
林航向后退了幾步保持適當(dāng)?shù)木嚯x，臉上的笑容似乎對他比較滿意。
李朝不服氣，還要繼續(xù)攻擊，被王扇叫住，“李朝，不可?！倍藢σ暎鹤永锏幕鹚幬渡陨缘艘恍?。
此刻周游跳出來站在他們中間，分別介紹道：“這就是我說的新教官，林航。這二位，近前這位叫李朝，后面的叫王扇。我們可以繼續(xù)下面的事情了嗎？”
林航用袖子擦干臉上的水，把酒壺推到周游懷里，“藥酒不錯，昨晚睡的挺好。下次喝酒，別忘叫我回屋睡覺…”
王扇目送林航回屋關(guān)上門，些許疑問掛在心頭。周游走到身邊，淡淡的說：“你們對我很信任。這小子可不一樣。被我擒住關(guān)在監(jiān)獄一年，沒有變瘋已經(jīng)不錯。更別說答應(yīng)再給你們特殊訓(xùn)練?！?p> 李朝聽聞“再”字有異，“周先生，您說再？是什么意思？我們之前也有一些人跟著他練過？”
林航打開門，眼神銳利的掃過他們?nèi)?，“你該出去了。?p> 這話是說給周游聽的。
李朝和王扇入兵營前，在家?guī)啄旮N，敏捷程度勢必有所降低。林航的眼睛有著與年齡不符的凌厲。欲開心門，必打一架……
周游坐臺階，看著他們?nèi)齻€，從院子打到屋里，一炷香過后滿院狼藉。李朝雙手撐著膝蓋滿臉大汗，王扇微喘皺眉咬唇。林航站在井邊一瓢水從頭澆下去痛快大笑。
“你也是從小練的功夫？”李朝解開上衣扣子，飲著瓢里的水。
“我父親有些功夫，他為了讓我身體壯實一些。老宣頭倒是不喜歡我練這些。所以我們家，我父親訓(xùn)我練功，爺老宣頭訓(xùn)我父親倒立，我娘又訓(xùn)老宣頭喝酒貪杯。”說到這，林航停了一下，臉上的笑漸漸消失，對家稍縱即逝的懷念。
這瞬間的表情，讓王扇捕捉到，“你的家人…還健在嗎？”
李朝覺得王扇問這個有些失禮，擠眉弄眼想讓他把話圓過去。
林航笑笑，手親切的搭著他們二人肩膀，“沒啦！要是有的話，肯定被周游拿來威脅我。那個看起來很斯文的大哥，可沒想象中的那么好。”
說起周游的壞話，林航手到擒來，根本不用四處搜羅。不一會，他們?nèi)斯笮Φ穆曇?，引來周游的嫉妒。僅僅半天的時間，院子里的氛圍就已經(jīng)變得不一樣。
七天時間，三人取長補短，說不上誰是誰的老師。周游每天早出晚歸，也很少和他們同桌而食。雖然林航他們已經(jīng)互相熟識，卻莫名有了離別前的傷感。王扇嘴上不說什么，對林航有了新的認(rèn)識。李朝每天最樂呵的，就是把自己耍累了，吃飽喝足睡覺。
到了該分開的時候，林航一早出門未歸。吃過早飯也沒見他回來。周游覺得奇怪，轉(zhuǎn)而一想之前的事也就冷靜下來。“時間已到，我們走吧！”
王扇看著門口的方向，平靜的說：“老將軍的兒子，從奉城馬上出發(fā)去就職地。您教的東西我們都記住了?！?p> “老將軍讓我挑選最可靠的人。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吧？家人那邊，我會照顧好，你們不用擔(dān)心。定期會有人捎信回來。還有……”
“我回來啦！”林航站在門口，赤腳黑泥，通紅的雙眼，雙手裹著什么東西舍不得打開。
李朝跑過去，驚喜的瞪大雙眼，指著他的手，“這是什么??？”
王扇感動的聲音有點抖，“是螢火蟲嗎？”
“嘿嘿，被你猜對了。但也不全對！還有我小時候見過有香味的黃色小花。我娘說，這花難得一見，開的不起眼，綻放的時間也很短。卻也是一個生命的輪回。沒什么能送你們的?！?p> 帶著內(nèi)心的愧疚，林航松開雙手，黃色小花泛著淡然幽香，螢火蟲在空中飛舞，像煙花一樣消散。沒有曇花的美麗，也沒有玫瑰的嬌媚，卻讓李朝和王扇深深印刻在腦海中。
“沒想到你還挺浪漫?！敝苡慰粗h(yuǎn)去的轎車，對林航如實說。
“我知道你是不平凡的人。和我的想法不同。我只想結(jié)束這次噩夢，過自己向往的生活。”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盼望如你所愿。該兌現(xiàn)的，我都會完成?！?p> “晚上和我舅舅一起過來吃飯。菜單已經(jīng)交給后廚，他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p> 周游苦笑，望著林航回去的身影，嘀咕道：“宣程還真了解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