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喂，是我不好看還是什么？”

　　“不，我有心事罷了?！?p>　　“是在想她？”

　　“對，出了這種事，我很難專心致志的，比較好久沒有她的消息了。”

　　“那你先去看看她吧，醫(yī)院離這挺遠的，到了也就晚上了。”

　　“我不是還要陪你逛街嗎?！?p>　　“逛了一會了，也什么好的，再說，你那無精打采的樣也讓我沒有興趣，我回去了，你想做什么就做吧?！?p>　　“謝謝?！?p>　　“不用?！?p>　　————

　　我打計程車前往很遠的醫(yī)院，詢問了護士后，知道她所在病房。

　　剛剛踏進去就看到她憂郁的臉龐。

　　“你來了。”

　　“嗯?！?p>　　我把買的水果放在柜子上，看著她消瘦的臉，說：“氣色不好呢。”

　　“心里有事，不知道怎么說。”

　　“慢慢說?！?p>　　“你能聽我說？”

　　“當然?！?p>　　“那請你抱著我，好嗎？”

　　我看到她堅定的眼神，透露出不一樣的光。

　　“好?！?p>　　“那我就慢慢說，你好好的聽就好了?！?p>　　——————

　　“你知道嗎，我其實有抑郁癥哦~

　　不要以為我在騙你，真的哦，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的，我就在想自己為什么會活在這個世界。

　　你一個知道的吧，應(yīng)該知道的，我是女孩，因為我是女生，因為我的奶奶重男輕女，因為我是她帶大的，所以，所以我小時候一直過的不是很好。

　　你有不知道的事情，你摸摸我的后腦袋，就是被頭發(fā)遮住的，發(fā)卡那一塊。

　　有一條疤是嗎？

　　對，是的，我?guī)讉€月大，應(yīng)該是五個月的時候，被刀割的，她說：

　　“早沒了的話就可以早早的再生一個?！?p>　　可是我真的盡力了，從小不要玩具，不發(fā)脾氣，什么事從小就自己做好，可是為什么他們總是不喜歡我呢？這個問題一直困著我。

　　有一個重男輕女的奶奶真的很苦，小時候身體不好，看病花錢多，我聽到她說要把我扔掉。你知道我那時有多害怕嗎？

　　生病了就自己熬著，想著熬著就不用花錢就不會把我扔掉，病越來越糟，可是沒人會夸我乖，只會更加的罵我。我那時很奇怪，為什么我做什么都不對呢？

　　從小到大每次我聽的最多的就是，你是個女生你怎么不去死呢去死吧，所以有一段時間我真的好討厭自己是女生，也不喜歡自己。

　　在你剛出生時怎么就沒掐死你呢？這句話我經(jīng)常聽到，我真的很累很累的熬到長大，全家?guī)缀醭藸敔敍]人知道我得了抑郁癥，對，抑郁癥，也許你根本不會信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會的抑郁癥。

　　我真的受不了時，割過脈。

　　我在臥室里流淚滿面，我的家人在客廳哈哈大笑，沒有人關(guān)心我是否痛苦傷心

　　我就在我的房間里，一邊聽著門外還有聲音，那時我就想，要是有一個人進來阻止我，我就繼續(xù)努力。活下去，最后，沒死成，爺爺來了第一次看到他哭到無聲的樣子，他是哭著把我?guī)メt(yī)院的，自行車騎得飛快，在醫(yī)院里他拼命的求醫(yī)生，以后我的奶奶再也沒有說過為什么我是女生。

　　我一直到認識你前，都和她一起住，認識你的第二年，她就走了。

　　對，走的徹徹底底，去了地下。

　　知道我的成績好，可那你知道為什么嗎？

　　我的奶奶在沒有除掉我以后，就讓我去讀書，讀錯了就打，讀不好就打，做不好就打。

　　她在死前和我是的一句話，是“你給我學習，奔著死了的學！”

　　因為小時候有次被打的太厲害了，我的小腿現(xiàn)在會經(jīng)常抽筋，在夜里疼的醒過來，這輩子都要忍受這種煩惱。

　　醫(yī)生卻說什么問題也沒有，是心里因素，讓我去看心理醫(yī)生。

　　我。。。我。。

　　初中同學曾經(jīng)跟我說過：

　　“你好裝啊，為什么不能不這樣，為什么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呢？”

　　當時，我笑著回應(yīng)他：

　　‘好的好的?！?p>　　等他走過，感覺有點想哭，我不知道我真正的樣子是什么啊！

　　做了學校抑郁癥的調(diào)查問卷，被心理老師找去談話，隱約的告訴我我可能患有抑郁癥，要開導我之類的，我和老師說我是瞎選的答案，老師才放過我了，其實，所有的選項都是我認真填的啊!

　　我一直是一個懦弱的人，沒有勇氣，一點點都沒有，不然我怎么會不敢去面對這個世界吶！

　　拼命努力前行的人真的好耀眼，可是我卻，卻像一朵路邊的花，像長在花旁邊的草，像是草上面的土。到最后才知道，自己什么也是，我最難的時候啊，就是那段黑暗。

　　從小一直覺得自己多余，我練就的第一個本能是看眼色，總吃安慰自己！我只有吃東西的時候才感覺幸福，甚至有時候吃不出來餃子什么餡，肉餅什么肉！一個人吃飯，吃著吃著就哭出來了?！?p>　　。

　　我安慰她，說：

　　“太宰治說過，膽小鬼碰到幸福都會害怕，碰到棉花都會受傷，有時還會被幸福所傷。

　　我記得有部電影中，記得有這樣的對話，

　　“你愿意為我而死嗎？”

　　“我愿意”

　　“不，那太簡單了，換個問題，你愿意為我而活嗎？”

　　知道嗎？最恐怖的事情是所有人都愛你，卻沒一個人喜歡你。

　　我們就是角落里的孩子只能活在暗地里。

　　去年樓上有個女生跳樓了...我不知道她墜落的時候，有沒有看到我在窗臺上種的花，波斯菊已經(jīng)開花了，雖然開錯了季節(jié)，蘆薈長得很大快要撐破花盆了，還有一株不知名字的藤蔓，努力地延伸著，就算沒有什么可以攀附。

　　我認同一個觀點，每個希望自我了斷的人都是用自己的角度固執(zhí)地希望認真地活著。有這樣的想法而沒有自我了斷的人，都在逼著自己養(yǎng)成向死而生的勇氣。

　　死需要勇氣，不死需要更大的勇氣，活著是需要無數(shù)的勇氣來面對生活。

　　只要努力過就是勝利者，在經(jīng)歷了很多之后，才會明白，生活本就是苦難，而我們最終能做的，就是在苦難中尋找快樂。

　　及時對前面的路充滿迷茫與害怕，也要努力活下去啊，還有人愛著你，他們會傷心的啊。

　　我也想過去舍棄這無用的生命，因為生日那天杏花開了，因為那年的第一場雪落下，因為路邊的貓貓甩了甩尾巴，因為夕陽溫暖而想要一了百了，我曾想死是因為，想讓溫暖永遠停留。

　　可是我想，努力活下去，也許明天就能幸福了。病了之后都有想過，這病可能伴隨著我一生，現(xiàn)在和廢人差別不大，目前還沒有治療好的辦法。

　　人的一生必然是悲傷挫折與幸福成功都存在的，如果不能清晰的認識到這一點，容易陷入自我麻痹自我懷疑，認識到這點，然后不對當前的幸運抱有僥幸，不因眼前的困境陷入悲觀。

　　即使世界上有99%的人不喜歡你，那也有75000000的人喜歡你啊！

　　我那樣想著，想著，就想啊，我好喜歡你啊，好喜歡你啊，如果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不喜歡我，連百分之一都沒有，我就去街上，去商業(yè)街，問過路的人喜歡我嗎。

　　早上的陽光，好吃的橘子糖，午后曬過太陽的咖啡，窗臺上路過的小貓，生活就是一點一點就是被這些小小的幸福和美好支撐撐起來的吧。

　　“櫻花要開了，所以看過之后再去死吧““想吃好吃的魚，所以吃過之后再結(jié)束吧““還沒有好好談過戀愛，所以分手以后再說再見吧“

　　然后就這樣慢慢慢慢的，積極的活著，有這么多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事有這么多等我遇見的人，所以會好起來的。

　　想找個人傾訴卻又怕打擾到人家，或許這就是孤獨了吧。

　　好自以為是的那個自己比起來，我更喜歡現(xiàn)在的我，即使我躺在病床上，身無分文?！?p>　　我拉著她的手，拼命摟住她，在我懷里的人啊，好好的哭出來吧！

　　“吶，哭的時候會翻身嗎？會痛苦地蜷縮起來嗎？是因為悲傷而哭的嗎？”

　　“是哦，都是的哦~”

　　我極盡全力壓低我的聲音，在被窩里對她說著，發(fā)出我認為我最溫柔的聲音。

　　之后她緊緊的抱著我，我摸著她的短發(fā)，看著窗戶外面的月亮，已經(jīng)是深夜，我在充滿著消毒水氣味的房間親吻她的額頭。

　　“自從妹妹得了抑郁癥后，我一直在試圖走進她的內(nèi)心，我發(fā)現(xiàn)在面對很多事情時，有些能力是必須的，可是很多人沒有，可是這些能力又必須在經(jīng)歷過事情之后才能獲得，所以就看挺不挺得過去，挺過去了成長了就能一步步往上走，而沒挺過去，就一路滑坡了。沒有一些能力是個人的錯嗎？她錯在哪里？我不明白，我覺得她很不幸。而反觀我自己的經(jīng)歷，我覺得那樣的時刻太多了，那種一腳踏錯就一路滑坡的時刻，那種我差點就挺不過去的時刻，太多太多，我今天還活在這世上，真的幸運?！?p>　　她依舊是低著頭，不肯再說一句話。

　　我說：

　　“我記得，在一次考試，我聽到一段聽力，大體還記得。

　　I am mad

　　I am mad because I think you are special.

　　Is that not enough?

　　The only way you think to make your life meaningful is to make everyone to remember you?

　　You should realize what you get.You get me，your families and everything in your life.

　　Because I love you，and I‘ll remember you.

　　意思吶，是：我瘋了，我瘋了，因為我覺得你很特別。這還不夠嗎？你認為讓你的人生有意義的唯一方法，就是讓所有人都記住你？你應(yīng)該知道你得到了什么，你得到了我，你的家庭，你生活中的一切。因為我愛你，我會記得你的。

　　我今天看電視，看到了了重慶公交墜江的那段監(jiān)控，聽到后面他們將要墜江時那叫聲，太讓人絕望了。我原本以為我不怕死的，可是當我想象真的到了無法挽回的那一步的時候，那種死亡就在眼前的感覺，我怕了。

　　你也是，聽到了嗎？”

　　被窩里我感覺有什么挪動了幾下，像是有人在我的肚子上畫一條豎線一樣。

　　我接著說：

　　“陳靜，好好的哭吧，盡情的哭出來吧~

　　與其考慮如何漂亮地死去，不如努力活下去，用俗話說就是好死不如賴活著?！?p>　　我拉住她的手，放到我的胸前，讓她好好感受我的心跳。

　　“人生下來就是一場悲劇，可我要活成喜劇，因為只有這樣，我才算活著。

　　陳靜，在我的妹妹告訴我，她不想活的時候，我也不想活了。我愛她，真的，我愛自己的妹妹，也喜歡她。

　　我一直認為喜歡和愛是兩回事。

　　她在晚上摟著我的腰，在我懷里哭，說自己好害怕，害怕我都離開她，嫌棄她，把她扔掉。

　　我又不知道該怎么做，該說些什么，我就只好抱著她哭，一遍又一遍的告訴她，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我愛你，周溪，我特別喜歡你，特別的愛你。

　　然后她說：我好想要一個安慰的擁抱，好想要一份認同的理解，好想有個人陪我靜靜的坐著，我想有個人陪我看明天的日出，這樣我會好受很多。

　　就那樣，我一直陪著她。

　　第二天清晨，就是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我的父母在門口不知所措，我把她抱了出來，在拉著窗簾的漆黑的房間里，只開了一個昏黃的臺燈。

　　我的妹妹說她餓了。

　　那一刻我好想哭。雖然她之后依舊是那樣，但她已經(jīng)喜歡這個世界了，她經(jīng)常出門去散步。

　　我常常想，我喜歡的生活是什么樣？

　　不要有什么太大的波浪，對我的家人好一點，對我的妹妹好一點?？梢愿F一點，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陳靜，我也喜歡你，特別喜歡你?！?p>　　“我和你的妹妹，你更喜歡誰？”

　　“我想是你吧?！?p>　　“真好，真好！睡覺睡覺，我啊，還想看明天的清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