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千年風雅(中)
隨著靈寶的琴聲繞梁而去,她的歌聲也淡淡慢止。
晚晴款款端著一盞茶遞與了紫風,眉間含笑雙瞳靈動的說:“阿姐的歌聲真是好聽,如鶯啼碧柳。原來你唱給我聽的那些歌,都是師叔教你的,曲式詞韻都是這樣的風情萬種,比那些樂府歌好聽的多了?!?p> 紫風和靈寶心有靈犀的對視了一眼,輕啜了一口香醇的“巴凌霧”,笑道:“晴兒也喜歡唱?你說來聽聽,寶兒都教會了你哪些歌?!?p> 靈寶忙插話道:“晴兒的煙嗓你是聽過的,有一種特殊的魅力,但在唱那些樂府歌時,往往不顯特色,坊里很多人并不喜歡,所以她總是自卑感很強,于是我教了她幾首你教我的歌,現(xiàn)在很多人都喜歡得不得了,尤其那幾位才子。”說著,向紫風偷偷擠了擠眼。
“阿姐又來了,總拿這事編排我,你要是以真面目示人的話,那些浮華之徒的口水估計要流到腳面,看你煩不煩?!蓖砬鐙赡鄣碾p頰升起一片紅云,不好意思的懟道。
靈寶故意擠兌道:“浮華之徒?那就是說也包括狀元郎出身的楊慎楊大人嘍?”
晚晴急的跺了幾下蓮足,嬌聲道:“師叔,你看姐姐總是這樣欺負人家,你也不管管她。那個楊慎雖不是輕浮紈绔子弟,但論才學,和師叔差的遠了。在觀稻亭以及后來的北海,師叔都被那些所謂的才子仰視,用阿姐的話說,就是分分鐘碾軋成泥?!?p> 紫風一聽,尷尬的清咳了一聲,忙擺手道:“晴兒還小,事情可不是你想的那樣,師叔可愧不敢當。那楊慎的確是有大才學之人,天上文曲星下凡,將來定能執(zhí)大明文壇之牛耳,不過觀其面相,此人前路坎坷,命運多舛啊……”
“不經(jīng)風雨,何以見彩虹。這朝堂之上,每每只是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的黨同伐異,王守仁若不是貶官貴州龍場,何來心學之大成?!膘`寶接過話來說道。
“寶兒說得好,但是在朝為官也有益處,就是自己的學生門徒可以把自己的思想體系繼承和完善,這是大學問家迫切需要的,俗話講理論聯(lián)系實際方能成就一家之言?!?p> “那將來他有難的話,你是施以援手還是作壁上觀?”靈寶問道。
紫風沉吟不語,想了一下,說道:“逆天改命是會受到反噬的,對他不一定有好處,天地造化弄人,那首臨江仙還是要流芳千古的。
這蝴蝶效應(yīng)能發(fā)生什么,我也是在觀察著,所以我沒有打算過多的介入,讓知道的事情保持一種薛定諤的貓的狀態(tài),量子干涉是否會跨越前后時空,我還真是沒底?!?p> 紫風知道靈寶能聽懂自己的話,小狐仙在病中可是沒少讀這方面的書籍,當時段鋼明白,她是在面對死亡的來臨時,尋找一種心靈的安慰和期冀。
晚晴驚訝的聽著紫風和靈寶二人對話,說道:“我怎么覺得你們說的話很是高深呢?阿姐都能聽懂,我怎么就不明白呢?那貓和蝴蝶是什么意思?”
“傻丫頭,你當然不明白了,那都是高深的道經(jīng)中的術(shù)語,師叔涉獵道家所藏甚豐,說他上知五百年下曉五百載一點兒都不為過,阿姐所知連九牛一毛都不如?!膘`寶眉挑遠山,睇了一眼紫風笑著說道。
晚晴的眼中已是繁星點點,原來只知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小師叔,只是武功了得,詩詞歌賦造詣頗深,那就已經(jīng)讓人艷羨不已了,而且今日聽其言,高深莫測,簡直可以用頂禮膜拜來形容了。
紫風看著一身素藍色衣裙的晚晴,穩(wěn)重中帶有靈動可愛的氣質(zhì),眼底隱隱還有一絲憂郁的氣息。
“晴兒,楚玉書的排簫吹的很好聽?”紫風突然問道,并且散出靈識鎖定這個小姑娘。
聽紫風問話,晚晴一愣隨即展顏而笑:“師叔知道他?他沒事吧?”
靈寶心里一驚,因為她感應(yīng)到了紫風的靈識,明白一定事出有因,又聽紫風問起楚玉書,于是也緊張的盯著妹妹的反應(yīng)。
“楚玉書很喜歡你,對不對?他應(yīng)該有什么書信留給你了,或是以前和你說了什么,不然你不會問我他有沒有事,說明你知道他要出事。昨天他直接和神樂觀的人一起走的,為了不連累你,他沒有和你見面,對不對?”紫風連珠追問道。
晚晴的眼眸一黯,牽強的笑了一下,說道:“師叔就是厲害,馬上發(fā)現(xiàn)了疑點。不過我和他真的沒什么關(guān)系。真的!”說著看向了靈寶,眼中有了霧氣。
紫風說道:“我相信,不然你就會直接求我了,不會用這種隱晦的方式通過寶兒讓我知道。但是他喜歡你,這沒有錯吧?把你知道的所有關(guān)于他的事情講出來給我聽,這個非常重要,你知道會有多少人因為他而身首兩處嗎?”
“啊?他做了什么?”晚晴驚恐的問。
“還沒有做,不過,他們要刺殺皇上!”
兩個女孩子都目瞪口呆的僵在那里。
?。?p> 第二天,在大祈殿。
神樂觀提點劉鶴,陪著紫風在檢看所有的樂器,后面跟著兩個協(xié)律郎,紫風查完之后,協(xié)律郎便趕緊重新定音。
紫風走到兩虡氣派古樸的編鐘和編磬前,拿起檀木磬槌和鐘槌看了看,做工精細的雕刻著山河圖案,入手感覺有點壓手,一股檀香入鼻。
最后溜達到了應(yīng)鼓跟前,看著架設(shè)在四腳檀木支架上的大鼓,耳邊仿佛傳來戰(zhàn)場上振奮千軍萬馬的鼓聲如雷。
拿眼遛了一圈,問道:“劉提點,鼓槌呢?”
劉鶴一看也是一愣,遂回頭問不遠處的一名協(xié)律郎,那人趕忙跑過來,看了一下說:“昨天晚上還在呢?我把它們就掛在鼓架邊的木釘上?!?p> 紫風和劉鶴對視了一眼,劉鶴吩咐道:“去找找,也許司鼓沈濤又拿回去重纏布了,趕緊找回來。”
紫風站在司鼓將要站的位置,對著皇上將要行祭禮的蒲團,目測了一下距離,大概有五丈遠,也就是今天的十五六米的距離,而且角度開闊。別說紫風這樣的身手,只要是練過飛蝗石和袖箭的人,再加上內(nèi)力修為,基本上是百發(fā)百中。
紫風想起晚晴昨晚說的話:楚玉書曾經(jīng)在和晚晴說話時,嫌旁邊樹上的老烏鴉叫的煩心,隨手撿起一塊兒石子兒,一發(fā)就將烏鴉打了下來。晚晴問他是不是會功夫,當時感覺到他有些慌亂,敷衍過去了,晚晴也沒有追問。
等了一會兒,那個協(xié)律郎小跑著回來了,手里拿著一對兒鼓槌,劉鶴問道:“從哪拿來的?”
“我去沈濤的房間,門開著沒人,我看見這對槌就放在他的書桌上,紅布是重纏的,想來您說的對,便把它拿回來了?!闭f著遞給了劉鶴。
劉鶴點了點頭,示意他離開,便轉(zhuǎn)身走到紫風身邊。紫風接到手里掂了一掂,用魂識一掃,隨手揣入懷中,說道:“這槌有問題,你去找兩個一摸一樣的掛到這來,別讓人看見,要快?!?p> 劉鶴神情一肅,健步走了出去。
?。?p> 齋宮。
嘉靖邊用著齋飯,正在聽楊廷和的諫言,旁邊是毛澄、毛紀和袁宗皋。
楊廷和說了一大堆話,無外乎就是說皇上過于輕率的任命欽差,那個紫風并非朝廷命官,如何能領(lǐng)欽差之職提調(diào)東廠和錦衣衛(wèi)?況且他是方外之人,怎能參與朝政?此舉是皇上違反祖訓擅自廢壞朝綱,招來天下人詬病之舉。
嘉靖也不著急,一口口喝著白粥,偶爾夾兩筷子咸菜和青豆,等楊廷和說完了,就接口說道:“老愛卿的諫言很好,毛愛卿有什么要說的?”
毛澄聽問,也是口若懸河的說了起來,從禮法說到宗法,皇上的做法簡直就是兒戲,怎么著也要和我們這些老臣商量一下才是,總之就是要皇上立刻收回成命,趕紫風出京并降旨訓誡正一道張真人。
等毛澄嘮嘮叨叨說完了,嘉靖也吃完了,擦嘴漱口完畢,端起黃錦遞來的茶水輕啜了一口,說道:“毛愛卿的話也不錯,不過你們兩位先聽聽袁愛卿怎么說。”
袁宗皋聞言,向前邁了一步,對著楊、毛二位抱了抱拳,說道:“二位大人之言差矣!皇上此舉乃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二位大人可知皇上為何如此?在皇上身處險境危機之時,吾皇為國之福祉、民之福源,以大無畏的氣魄堅持在此大祀,為萬民祈福,實乃我大明仁君之大丈夫,怎會被天下人詬?。?p> 那紫風道士在皇上危難之時,挺身而出臨危受命,為保君王安全追兇滅寇,何罪之有?降旨訓誡張真人,此舉豈不陷吾皇于不仁不義之境,引天下百姓恥笑?二位大人究竟是何居心?”
楊、毛三人聽完,面面相覷,盡皆變色,毛紀問道:“袁大人,你說有人要刺殺皇上?”
嘉靖哈哈一笑,說道:“愛卿呀,在朕不知道是誰要行刺于我之時,朕能相信何人?救過朕的紫風背負欽差之職鋤奸擒兇難道是朕的輕率嗎?呈上來讓他們看看?!焙竺娴脑捳Z突然溫度驟降,冷冷的看著他們。
黃錦對外面一擺手,一個小太監(jiān)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站在三個大臣身前,托盤里是那一對鼓槌,只是前面的圓槌頭和槌桿是分開的,槌桿的前端是黑黝黝鋒利的三角刀刃,刃上是一層藍色,顯然是煨了劇毒。
三人相顧一視,立刻齊刷刷跪倒,額頭的汗已經(jīng)出來了。楊廷和叩頭道:“臣等有罪,不知吾皇大義凜然之舉,實乃我大明幸事,吾皇萬歲萬萬歲!”毛澄和毛紀也隨聲附和。
嘉靖滿面春風的笑著說道:“不知者不罪也,三位愛卿也是為朕操心,平身吧?!?p> 只是無人注意到那雙睿智的眼中,閃著清冷不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