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夜(十四)不是每個抑郁的人都有打動世界的故事
我想不到自己該怎么去回應(yīng)這樣的周某,也想不到怎樣的舉動才能讓他感受到他想要的支持,但是轉(zhuǎn)念一想,我發(fā)現(xiàn)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需要一個人去給他支持。況且,我也確實不清楚,他所需要的究竟是什么。
周某就那么趴伏在我面前的幾案上,也幸好他的身子并不算是魁梧,沒有占據(jù)那一張咖啡桌的絕大多數(shù)地方,不然,這一定會是讓人十分頭痛的情況。
那時的我并不明白,為什么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為什么明明沒有表白,周某卻還是那么痛苦。但是這些事情其實早就注定,身陷情感糾纏里的人其實都明白。因為得不到,所以更想要擁有,因為沒有接觸,所以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基于自己的希望來進(jìn)行塑造。這是致命的,因為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會有一個理想,她是你的夢中情人,只是你的夢中情人,僅僅來源于你的一廂情愿。
那時的周某年少輕狂,那個女人是他的理想,是他覺得自己這一生都不一定能夠再做一場的夢。他沒有表過白,但是他一廂情愿的認(rèn)為她一直在等他,哪怕事實并非如此,但是周某就是愿意相信。
可是這樣的一個女孩,周某無比看重的一個人,就這樣草率的被奪走了性命。如果她還活著,或許周某終究會有去告白的一天,他會輕輕的拿起門口的那朵玫瑰花,然后遞到她的手上。那個時候,不管是周某被當(dāng)場拒絕,美夢破碎,還是兩個人在一起廝守終身,夢境成真,都可以給周某一個定論。但是故事的哀婉之處就在于,這個女孩沒有能夠等到那一天,而周某,也不愿意去想那個有些悲傷的結(jié)局。
沒有人能夠爭過一個死去的人,尤其是當(dāng)這個人僅僅存在于一個人的幻想之中時。周某給了她最完美的構(gòu)思,賦予她所有的愛,為她放下了所有的感情,于是當(dāng)她離開,所有的幻想都沒了印證的可能,她變得完美無缺,卻不能夠陪在周某的身旁,周某想要見她時,就只能踏足自己的內(nèi)心,與世隔絕。
哪天,我看著周某,只想起來一句話。有的人以為是聽歌讓人容易變得抑郁,殊不知,是抑郁的人喜歡去聽那些有些憂傷的歌。
在過去的生活里,周某根本沒怎么擁有過自己選擇生活的權(quán)利,他不惜和那個家庭決裂,不惜讓自己變得孤家寡人,就只是為了追求他這個不切實際的夢,于是他和我們相遇,然后看到那朵盛放的紅色玫瑰。
很明顯,他希望自己能夠把那朵玫瑰握在手里,希望自己能夠離開孤家寡人的生活,希望自己能夠多一點(diǎn)快樂,希望自己在生命中能夠有一個依靠,能夠有一個相互扶持的人。著很合理,甚至他對這些的需要遠(yuǎn)超過了我們這一干閑雜人等,可是,他陷得太深,這份他構(gòu)想的很美好的感情,只能成為他下半輩子的傷痛。
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選擇,就好像我選了拿鐵,他選了黑咖啡,都苦,但是他那一杯卻更為濃烈。他落下的眼淚不會稀釋那種苦澀,只能讓咖啡在入口的時候多上一點(diǎn)更難喝的單薄感覺。這就像是他一樣,但是喝得多了,也就熟悉了那種味道。
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么所謂的好和不好,每一步不過都是自己的選擇,要往哪里去,要做什么樣的人,喜歡什么,討厭什么,其實都是自己的命運(yùn)。如果硬要說是誰給了我們這樣的情緒,那只能說是那兩個把我們生下來的人。
很不幸,周某繼承了他父母的那份固執(zhí),同時也養(yǎng)成了他們眼中的叛逆。他們根本想不明白,為什么在自己眼中的一個完美的孩子,為什么一個十七年都沒有反抗過他們決定的孩子,在一夜之間覺醒了自我。他們感到痛苦,感到自己的付出都付諸東流,可在我眼里,我只為這個早早失去依靠,被迫生活在那個家庭中的孩子,感到悲哀。
所有人都會設(shè)想一切順利,會希望自己的愿望能夠?qū)崿F(xiàn)。只是在一個無法選擇的年紀(jì),就因為身邊的環(huán)境而定型,這太讓人難過。我不清楚周某的心里積攢了多少的痛苦,也不知道怎樣才算是發(fā)作了抑郁癥。但是我很清楚,那個伏案的男子和那個十七歲的男孩,心里一定都寫滿了孤獨(dú)。
我不過是一個恰巧翻開這本書的人,雖然我以為,他并不會希望我是翻開這本書的那個人,可是除了我,恐怕他也已經(jīng)找不到一個人能夠訴說他的痛苦,雖然我不能夠為他做任何事,但是我想,他也不需要誰來為他做些什么。
枯萎的玫瑰花不會無故恢復(fù)活力,死去的人不會復(fù)生,天空中的陰霾也不能夠說散就散。我想過勸他,告訴他在以后的生活中會遇到更好的,更值得去愛的人。可是就連我自己都不相信這樣的話,那么我又有什么資格,去勸慰一個哭的泣不成聲的人。
我只能慶幸冬天已經(jīng)過去,就算周某找不到一個人抱團(tuán)取暖,也已經(jīng)捱過了這個寒冬??墒俏乙埠ε?,害怕他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是寒冬,都要面對著冷酷的寒風(fēng),最后把他凍死在生活里,凍死在這個已經(jīng)讓他絕望的世界里。
不過事情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糟,周某在哭哭啼啼的和我走入那片灰色的世界里后,情緒逐漸的平靜下來。他書我按了他要說的話,然后再次封鎖上了自己的心。雖然看著這樣的他我于心不忍,可是我找不到更好的辦法。我只能陪著他,一路走回了寢室。
接下來的日子里,周某就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安安靜靜的生活,每天照常早早上床,照常聽著那些舒緩的曲子,他沒有掉過眼淚,也沒再照我說過那些話,可是我看著他的臉,始終能夠回憶起那一天彌漫在空氣中的灰色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