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澄很失望,她以為,只有被馬澈抓住的葉子才是秋天的一角,才是最好的方向,可是她沒有想到,那葉子居然會這樣悄悄的溜走,就好像她捏住了信件的一角,可是卻沒有捏牢,所以那信封掉落在地,看上去,似乎連里面裝著的那份真摯的情感也要被一同玷污。
王澄的心在這一刻充滿了失落,她知道,其實(shí)這是很美的,金黃色的陽光打在少年的身上,打在他的側(cè)臉,發(fā)絲和身上的毛衣看上去都是一片金黃,背光的身體上面呈現(xiàn)出來的是一種有些慘淡的白,正和另一側(cè)的身體形成一種不算沖突的對比。
少年就那么伸出手,伸向天空,努力伸展身子,看上去,就像是要抓住空中經(jīng)過的一切,就像是要握住這晴朗的秋天一樣。他的發(fā)絲被微微流動的空氣帶動,飄揚(yáng)招展,自由而又肆意,看上去滿是灑脫,這一刻,完全足夠讓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攝影師按下快門,足夠讓普通人在記憶中將它珍藏,可是,王澄的心就像是那片從馬澈指尖滑落的黃葉一樣,突然間失去方向,不知所蹤。
王澄不知道這樣的感覺從心里的哪一塊出現(xiàn),可是她突然覺得這唯美的圖景索然無味。那一片黃葉就像是一塊拼圖一樣,從自己完美的設(shè)想中逃脫,滑落,不知所蹤。如果它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馬澈的手里,也許馬澈就會轉(zhuǎn)過頭來,捏著樹葉看向自己。那個時候,陽光會打在他的臉上,而他,眼神里會充滿不易流露的笑意,自己會是獨(dú)享這一份笑意,這一份樂趣的女孩,沒有什么比這更讓人滿足。
可是,這只能存在在幻想中,錯過的黃葉不會重新回到它錯誤的那個時間,也不會重新沿著原來的軌跡重新回到它原本的位置。這一刻,王澄有些難過,她可惜那一刻不是大量的樹葉一同落下,后悔自己看到的不是滿天的黃葉。
如果那一刻,鋪天蓋地的黃葉都如同蝴蝶一樣紛紛揚(yáng)揚(yáng)而下,那么自己就不會對馬澈抓住那片落葉抱有期待,那么即便是這一刻,眼前的景色也一定還是完美的,可惜,這一切都變得不太可能,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就算人的期望再強(qiáng)烈,也不一定能夠遇上最好的安排,所以人生充滿缺憾,所以才要另一個人來給自己修補(bǔ)殘缺。
可馬澈還是轉(zhuǎn)過了身子,輕輕地拉了拉王澄。于是王澄順勢倒進(jìn)馬澈的懷中,接受了那份溫度。
馬澈輕輕的扭轉(zhuǎn)了王澄的身子,兩個人四目相對,一時間卻又都不知道說什么比較好。
王澄看著馬澈那張還算是耐看的臉,自己的也紅了起來。他不知道馬澈想要做什么,可是看上去,他的表情卻是極其罕見的認(rèn)真。
王澄把自己的頭轉(zhuǎn)到了一遍,試著去逃避馬澈的眼神,只是王澄剛把頭轉(zhuǎn)到另一邊,馬澈就緊緊的跟了上來。馬澈的眼睛看上去如同秋水一般,柔和明亮,王澄甚至能夠在身處看到自己的影子,這讓她的心中一陣動搖,雖然,她并不清楚馬澈接下來想要做些什么。
王澄一動都不敢動,可是她等來的卻是馬澈的笑容,少年看上去很開心,只是隨即也松了手。
在馬澈松手的時候,王澄的心中突然有些失落,她覺得這樣結(jié)束實(shí)在太草率,可是她也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突然間,一陣風(fēng)從林間吹過,還掛在枝頭的黃葉簌簌而下,在林間下起了一場雨,看上去,也像是卷起了一場風(fēng)暴,只是那樹葉形成的一片??瓷先ミ^分的混亂,沒有任何章法可言,對王澄來說,這一場樹葉海來的實(shí)在是太晚了一些。
王澄在那片金黃色的海落下的一剎那,心頭突然翻涌起幾分落寞,當(dāng)樹葉都墜落在地上,莎莎的響聲充斥四周時,她低下頭,平靜的問馬澈:“如果秋天結(jié)束,那你還會給我寫信,寄給我明信片嗎?”
馬澈輕輕的笑了起來,俯身拾起一片黃葉,說:“我是一個活在秋天里的詩人,不是每個季節(jié)都能寫給你情話?!?p> 說著,馬澈把手里的黃葉輕輕放在了王澄的手心。王澄抬起頭來看著馬澈,她再一次看到了馬澈如水一般的眸子,那雙眸子藏在眼皮后面,看上去有些深邃,不過,這也可能是因?yàn)檗D(zhuǎn)過身的馬澈,身上不再有陽光照耀的原因。
秋天的白天不長,連帶著暖陽也漸漸地消退,馬澈要趕晚車回學(xué)校,于是兩個人只好在黑暗中告別。王澄恨太陽落山太快,恨自己沒有和馬澈考上同一所學(xué)校,可是她卻唯獨(dú)無法對馬澈提起恨意,她清楚,有些東西,注定要被舍棄。
也許,生命可以跨越時間,但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注定不可能忘記所有的所有,注定不能夠讓人生圓滿無缺。
處處留情,處處為情所傷,就算追求著完美,最后得到的答案也只能是缺憾,如果不能做到忘記,那總有一天要變成滿載遺憾的巨輪,帶著不甘的吶喊慢慢的沉入水中,在眾人眼前消失不見。
王澄回到寢室,整個人在桌子前癱成一灘,她像是一杯水一樣,在桌面上鋪展開來,她轉(zhuǎn)過頭,看著桌面上在筆筒里堆成了一座小山的信封,心里的失落卻是再也無法掩蓋。
王澄覺得,那五顏六色的信封看上去就像是一件件心事一樣,它們從馬澈那里飛過來,飛到自己的身邊,是一種幸運(yùn),是一種緣分,是他在和自己訴說他的故事,可是從今以后,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信件飛來,再想遇到,至少要到下一個秋天。
難過,失落,王澄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濕濕的,心里面潮潮的,她不懂,為什么向來追求完美的自己會如此輕易的放過馬澈,她也不懂,為什么這種感覺會在心中這樣發(fā)酵,會讓自己這樣的痛,此刻,她只覺得那些文字在眼前流轉(zhuǎn),蹦跳,然后在紙面上重新聚攏,不過這一次,帶著從自己心里流露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