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這是你的五千塊,請清點收好?!迸讼葯z查支票,然后拿出五千塊放在阿柔面前。
阿柔從沒看到過這么多錢。她連忙把錢放入破袋,再把破袋緊緊抱在懷里,小心翼翼地走出銀行。
她每走一步就得撇眼左右,每走三步就得回頭看看身后。只要是走著,阿柔就警惕地走在燈光下,大路上,人群中。絕對地,她要避免曾經(jīng)的悲劇再次發(fā)生。
阿柔也不是真正的傻子。她知道,這么多錢帶在身上就算沒被偷被搶,也很容易被自己弄丟。所以,阿柔走出銀行后,就細細辨上路線,走到美術(shù)館對面一個賣繪畫工具的文具店。
進了店,阿柔一下就找上了畫紙,畫板,畫架,畫筆,顏料。
在留下一個月的生活費1千后,阿柔把4千塊都花在了繪畫上。
就像被天意操控的傀儡一樣,阿柔一不小心走上畫畫這條路,在第一次的成功后,就不假思索地奔向路的盡頭。哪怕在做出選擇的前一秒就已知道路的盡頭必然是無邊懸崖,也仍會心甘情愿地跳下去。
這是執(zhí)著地堅持初心呢?還是愚蠢的自我毀滅呢?
阿柔應該是不會去想的。
“好。從今天開始要好好的畫畫?!卑⑷岽蟀“啬弥L畫工具走出店望向?qū)γ娴拿佬g(shù)館。
館長就站在門外跟一個藍衣人聊天。他倆的旁邊還有兩個小孩。一男一女,大概是五歲多吧。兩小孩互相打鬧著玩。
這看得阿柔的心都涼了。
為什么?同樣是孩子,別人在快樂玩耍,小蝶卻已經(jīng)永遠離開了人世。都說人人生而平等。為什么人一出生就不平等了呢?
阿柔有點晃神。她也不知道是怎樣回到的地鐵站,就感覺飄乎乎的,像要飛升去極樂之界了。
但是,當阿柔拿起畫筆的那一秒,所有在云端飄忽不定的虛夢都化作實實在在的線。
筆尖輕輕一點,柔柔劃過潔白的紙面,留下一道淺淺的灰痕。
阿柔就仿佛透過那條灰線看見了自己的一生。從小山村出來,在大城市里跌跌撞撞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路面有凸起的小坡,有凹陷的小坑。路旁時而有小花小草,時而有荊棘玫瑰。
一路都挺好的。走過了,阿柔就會輕而實地繪出一幅灰灰的草圖。
天是灰的。因為有塵。地是灰的,因為有水泥路。地面也是灰的,因為有水泥倒成的樓。
但是,它們又不是全灰的。
阿柔看著灰蒙一片的畫面,不由得濕了眼,不舍得地放下那只灰色畫筆,拿起藍色、粉色、綠色、黃色、紫色、紅色、黑色,拿起一生的活力與失意。
然后,起筆。
畫,
畫一個個美麗的彩色立方體。
畫一條條稱心的鉛色實心線。
畫那,畫這。
畫,
畫這城中一抹彩,
畫那村中一抹晴。
畫呀,畫呀。
天就黑了。
地就黑了。
線擠成一團,圖案疊成一堆。
畫到最后,
清晰可見的,
仍是那一道灰痕。
阿柔就是這么畫的,畫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