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遺忘（后篇）

　　“我叫小九，旻行長老帶我來的?！?p>　　眼前的少年比他大一歲，但這拘謹的樣子讓程扶林覺得自己在面對小輩。而且這名字也太隨便了，難怪長老讓他自己取一個。

　　眼看著就要錯過與浮心悅約定的時辰，程扶林迅速給他定下程玖二字后，火速洗漱后拎起布包拉著尚未適應的程玖往藏星殿去。

　　程玖自那天起跟著程扶林一起修行，晚上還要跟他翻墻出去找藤林旭。這樣的日子持續(xù)到程扶林去星云森林之前，完美繼承靈宗血脈的他實力已到中階巔峰達到了試煉的門檻。

　　屢次忤逆自己，還與藤林旭關系甚密的程扶林于程之鴻而言就是個麻煩。偏生還不能由他抹去，他巴不得這次試煉能讓程扶林傷個十天半月消停會兒，故而沒什么交代他的。

　　倒是浮心悅在前一天叮囑他無論遇見誰也別跟那人搭話，轉身跑就對了。

　　旻行照常給他收拾布包，里面放了一大堆靈藥，還有幾包他最喜歡的點心。

　　為不惹程之鴻給他穿小鞋，藤林旭在前一天就將自己的護身玉牌給了他。

　　程扶林只需背好自己的劍，走進試煉的場所即可。不過他的運氣有點背，晃悠大半圈連只靈兔也沒逮到。他并不著急，這次沒通過就等下次跟藤林旭一起。

　　無所事事的程扶林走累了，隨便找個樹底坐下吃完午飯，將剩下的點心放一些在樹下，自己爬到樹上睡午覺。

　　這種沒人催著修行的日子太舒服，也實在難得。

　　程扶林瞇著眼還沒睡熟，樹下簌簌的聲音便讓他清醒了不少。他摸上腰間的短刃，伸頭往樹下看。

　　是一個小姑娘，根據身高判斷應該比他還小兩歲，怎么會在星云森林？程扶林收手，想跳下樹問幾句話，但考慮到浮心悅的囑托又壓下自己的好奇心，老實窩在樹上盯她。

　　阿然左右環(huán)顧確認點心無人認領之后，快步跑上伸手拿紙包。程扶林很想出聲提醒她別吃，張嘴未發(fā)聲又閉上了，心悅長老從不說無關緊要的話，他若與這個小鬼接觸搞不好會翹辮子。

　　決心不理會小鬼的程扶林想閉眼接著睡，又一陣樹叢被分開的聲響引得他向那看去。一頭兩人高的裂地熊虎視眈眈地盯著吃點心吃得正香的阿然，還緩步從她背后接近。

　　這小鬼是修行者嗎？感覺不到靈獸的接近？

　　依這速度裂地熊再走幾步，她的腦殼就得開花。

　　管他的叮囑，拼了！

　　程扶林決定得快，動作更快。噌噌跳下樹站到裂地熊與阿然之間，拔劍以對。

　　專注吃點心的阿然被他的出現嚇了一跳，糕點順著食道卡在喉嚨里，不上不下地令她喘不過氣。裂地熊見狀一急，沖著程扶林吼叫，企圖嚇走他。

　　他是中階巔峰，與裂地熊根本沒法打，這種時候就是要先下手為強。還在使勁捶胸口的阿然被程扶林一扯，以風一般的速度逃離樹下。

　　裂地熊以為這小鬼要與它一戰(zhàn)，沒想到是聲東擊西，目的是逃跑。它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忙嗅著氣味往程扶林逃跑的方向追去。

　　“小修士......”好不容易咽下點心的阿然受不起他這樣的逃跑方式，想讓程扶林跑慢點。

　　“閉嘴，想腦袋開花嗎？”現在跑都來不及，程扶林哪有空聽阿然說什么。

　　她只是吃了幾塊點心，為什么要受這樣的罪？

　　阿然召出藤蔓抓住程扶林的腳，也沒忘在他前面編織一張?zhí)倬W免得他摔個嘴啃泥。

　　“你干什么？”

　　“都說等一下啦，小熊都跟不上了！”阿然頭一回與人類正面接觸，不知該如何面對程扶林，就想先讓他回家，“趕緊回家吧，小修士，快走快走！”

　　這語氣跟趕小狗似的，但程扶林抓的重點卻與旁人不相同，“看樣子你跟那頭熊很熟，你住這里嗎？”

　　“當然，我可是星云森林的主宰。”

　　“那你叫頭靈獸來我瞧瞧?！?p>　　此話一出，阿然就跟泄氣的皮球一樣沒了得意之色。她能說最近靈獸不太聽自己話嗎？牛都吹出去了，總不好伸蹄子打自己的臉。

　　程扶林如人精，看出阿然的窘迫便不再為難她，還將剩下的點心都給了她，“小鬼，以后別撿地上的東西吃，我走了?！?p>　　“我活了幾百年，還有我叫阿然?！?p>　　言下之意明確，別喊她小鬼。

　　“哦，小鬼。”程扶林沒理會她的暗示，向后揮手道，“再會?！?p>　　阿然以為他說再會就是意思一下，不想沒過三天，程扶林又來了。

　　因為試煉連只靈兔也沒抓到，令程之鴻的面子掛不住，他放話若程扶林抓不到中階靈獸就永遠別回梁州！

　　于是程扶林再殿前與他爹互懟后，就被扔到星云森林來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住處的？”阿然看著石洞前等候自己的程扶林，生出些幾百年不曾有的無語。

　　“長老教得好，冥想感應。這的靈氣最濃郁，我就找來了?！彼詠硎?，也不顧阿然身后裂地熊齜牙咧嘴的威脅，“還請收留我這個無家可歸的小修士?！?p>　　程扶林記不清阿然到底為何同意，反正他就是住下來了。幾個月來，除去每五天就要帶她去一次廟會外，也沒什么累人的活動。

　　他邊將手中的仿玉簪子往阿然頭上比對邊問：“阿然，你知道境心是什么嗎？”

　　聽藤林旭說他爹要對沈家出手，就是因為境心。他翻遍圣殿的藏書也沒找到有關境心的記載，只能阿然。

　　“絕望、不甘、悔恨，這些情緒都能構成境心，每枚境心都會有相應能打開的幻境。主死，幻境與境心不滅；境心碎，主死，幻境坍塌?！卑⑷皇崂硪槐樽约耗X海中的相關信息，跟他補充，“還有一種境心叫做靈境，其為天地靈氣所生。聽說只要毀去它，一定范圍內的人就會永遠失去感應天地靈氣的能力，當然也包括靈獸，靈植甚至魔植?！?p>　　“你會死嗎？”

　　“或許不會，沒試過?！?p>　　程扶林發(fā)現手中的簪子實在襯不出阿然的氣質，便放下打算親手給她刻一支，教他畫的夫人也說送簪子最討姑娘家歡心。

　　“少主，你雕刻簪子要自己戴嗎？”

　　程玖常與他在星云森林外的茅草屋碰頭，見他近日忙于做姑娘家的玩意兒，就想套話。

　　“別吵吵，馬上就完工了，她還等著我送去?！?p>　　“那得再快點，統帥今日領著好多人往這來，不知道會不會碰上......”

　　沒等程玖說完，程扶林就將未完成的木簪往衣袖里一塞，拍門離去。

　　“星云森林的靈獸，竟敢蠱惑圣殿少主，今來討伐，可有話說?！背讨櫼哉D靈指阿然，面上全然是將達成目的興奮，養(yǎng)了程扶林這么久，總算能收回點利息。

　　“小修士是兩位長老養(yǎng)大的，跟你有什么關系？”

　　程之鴻被她的話刺得心中一惱，叫過仍站于身后的蘇勝輝，“蘇老將軍還不出手？別忘了誰在我手里，你不想讓蘇慬沒娘吧？”

　　蘇勝輝聞言不再猶豫，身為與藤王室一起打下南祇基業(yè)的主將，他的實力竟與阿然能打成平手，且有隱隱壓過阿然的趨勢。

　　他一劍將刺中阿然，程扶林卻突然擋在她身前，令蘇勝輝的動作一滯。

　　“有什么沖我來，動她什么意思？”

　　“行啊，給你機會，你自己殺了她，這事就算了了?！背讨檶λ煺娴男袨椴恍迹詾樽约菏钦l，還真能擋他不成，“蘇將軍，先把這逆子打趴了，再殺孽畜。”

　　蘇勝輝緊握拳頭，恨不得將手中的劍柄握碎，但終是深吸一口氣忍下，向程扶林攻去。

　　虧得他年少起就有圣殿的栽培，加上有阿然從旁協助，對蘇勝輝的攻勢能勉強抵擋住。只是誰也沒想到，程之鴻會真的動用誅靈攻向專心應對他人的程扶林，那可是親生兒子啊！

　　誅靈是什么劍他們都清楚，他是想讓程扶林的神魂永世禁錮在深淵嗎？

　　從旁者沒想到，程扶林更想不到，他只知阿然擋在他身前受了那一劍。

　　程之鴻目的達成拔劍之時直接帶出她體內的靈丹，丟給蘇勝輝。

　　“走了，這回圍剿，多虧了扶林替我指路，也算戴罪立功了......”

　　后面的話他再也不想記得，待星云森林只剩他抱著已斷氣的阿然時，心悅長老來了。

　　“靈獸死后會化為靈氣成為天地的一部分，阿然亦會是。她是靈獸你是人族，不要太執(zhí)著，忘了吧，扶林。”

　　最后還是，改變不了他的命運。

　　“忘？憑什么？”程扶林將阿然抱緊了些，沒有跟她回圣殿的打算，“我不會回去，長老請便。”

　　“你還想去找藤林旭？若我告訴你，他前日就知道統帥要圍剿的消息呢？”

　　“不可能！我自己去問他！”

　　他跟藤林旭通過氣的，怎么會？

　　但下一秒他就失去意識，醒來時已在一輛馬車中，周圍都是歡呼。

　　“少主立功了，剿了一只高階靈獸！”

　　“天佑南祇，出了少主這樣的天才......”

　　“還是圣殿靠譜......”

　　但這些話程扶林通通不想聽，他將耳朵捂住，將頭埋在膝間緊握木簪啜泣。

　　誰來救他，誰來帶他走？

　　心悅長老說錯了，堅持認為對的事根本不會有好下場。

　　圣殿、王室、南祇眾生，他都不會放過！

　　——

　　池穎正跟池逸墨在院中踢銀球，她像感應到什么似的往圣殿的方向望去，久久沒回神。

　　“怎么了，穎姐兒？”池逸墨抱球走近，伸手在她眼前晃悠。

　　“有好多人死了?！?p>　　“哪？”

　　池穎指向圣殿，“那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