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萬重山

　　“阿蘇卡…你說什么…？”

　　邱洋有些艱難地吐出這幾個音節(jié)，盡管之前已經(jīng)有了莫名的預(yù)感，他還是感到眼前有些發(fā)黑。

　　“我說，我們分手吧?！?p>　　齋藤飛鳥又重復(fù)了一遍，語氣更加堅定了些。

　　“我……可以問理由嗎？”

　　“理由…”

　　齋藤飛鳥歪歪腦袋，睜大了眼睛眨了眨眼，故作輕松的樣子——其實從剛剛開始，她好像一直就在試圖讓氣氛不那么沉重。

　　“洋醬你看到現(xiàn)在的熱搜了嗎？就剛剛那個番組的?！?p>　　邱洋這才反應(yīng)過來，剛剛被橋本奈奈未打斷了，還沒看熱搜的具體內(nèi)容與網(wǎng)友的反應(yīng)。

　　“還沒有，我現(xiàn)在看一下?！?p>　　他拿出手機才點開熱搜詞條，卻被小鳥的小手一把擋住了屏幕。

　　“——沒看就別看了。”

　　小鳥的聲音有些低沉。

　　“反正也沒什么好看的?！?p>　　可惜小鳥的手太小了，邱洋還是透過指縫間看到了只言片語。

　　——“炒作”、“詐欺”、“懷疑”……

　　他撥開小鳥的手，粗略地掃了一眼評論。同上次的熱搜不同，這次的輿論風(fēng)向似乎倒向了另一邊。

　　有些是懷疑是表演、炒作，質(zhì)疑小鳥反應(yīng)的真實性的——邱洋也這才知道，原來阿蘇卡在看到自己的VTR之后，表情與情緒的管理似乎是失敗了，本來是很好的節(jié)目效果，可是放在文春事件之后，顯得就很刻意了。

　　“——齋藤桑不愧是有女優(yōu)經(jīng)歷的偶像啊，明明是相熟的人，卻還能裝作感動的樣子，炒作的水平有一手的?！?p>　　另一些相信真實性的，則又懷疑起了兩人的關(guān)系是否真如文春所說的，違反了偶像應(yīng)該恪守的準則。

　　“——看阿蘇卡這眼底的淚花，還有藏不住的愛意，分明就是看到戀人的神情吧？這樣一想，難道文春難得的實錘了？運營還不出來解釋一下嗎？”

　　在多數(shù)的質(zhì)疑聲中，總也還是有一些為他們說話的人，盡管他們可能是小心翼翼地在維護著內(nèi)心偶像的形象，卻也的確讓邱洋的眉頭舒展開了一些。

　　“——阿蘇卡她這么意外與感動，不就恰恰說明了，文春事件是子虛烏有嗎？他們說不定還真就是陌生人?！?p>　　“……”

　　“看完了嗎？”

　　邱洋有些心情復(fù)雜地熄滅屏幕，點了點頭，又有些艱難地開口。

　　“所以，阿蘇卡是因為輿論與運營的壓力要和我分手嗎？”

　　見阿蘇卡默然不語，他差點都想，把自己和她已經(jīng)是同門的事情告訴她了?！嬖V她，他們可以在公眾場合接觸了，即便是被發(fā)現(xiàn)，大不了就揭示身份，推說是師姐師弟的經(jīng)驗交流。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還可以有很多辦法啊。比如轉(zhuǎn)入地下戀情？反正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知道阿蘇卡的聯(lián)系方式了，我也可以換新的手機號，不會被運營發(fā)現(xiàn)的?！?p>　　“還有，我也可以不再接和阿蘇卡相關(guān)的番組。之前我是為了能有機會接觸到你，現(xiàn)在如果有了私下聯(lián)系，我就不需要這些了，我們只需要保持聯(lián)系——甚至連見面都可以不見??！”

　　邱洋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著，不斷拋出可能的解決措施，在他看來只要兩個人還相愛，現(xiàn)在都見到面了，總能有辦法的。

　　“或者、或者……”

　　“——洋醬，不用說了，不是的?！?p>　　齋藤飛鳥忽然出聲，打斷了已經(jīng)有些慌了神的邱洋。

　　“……什么不是的？”

　　“不是運營他們的壓力，也跟輿論沒有關(guān)系?！?p>　　齋藤飛鳥瞇起眼睛，嘴角盡力上揚著，可兩行清淚還是不受抑制地滑落。

　　“是阿蘇卡我自己想分手了?！?p>　　……

　　相比于剛才的那句話，這句話更像是一記擊暈邱洋的重錘。

　　可他忽然又有些理解——說到底，他們也才談了三天的戀愛，朝夕相處的日子不過也就三四個月。這微薄的感情基礎(chǔ)，想也是維系不了太久。

　　面前的小鳥揉揉眼睛，低下頭繼續(xù)說著。

　　“一方面，這次的輿論影響的確很不好，再加上這個節(jié)骨眼上，運營又莫名其妙給了我這個c位，盡管今野桑他們還沒說什么，我自己也要為團隊考慮吧？工作多起來之后，我沒有心思、也沒有必要擔(dān)這個風(fēng)險去談地下戀愛?！?p>　　“——另一方面是，阿蘇卡我累了?！?p>　　她搖搖腦袋，笑得有些凄楚。

　　“有時候我覺得，只要有愛什么都可以，我還可以再堅持，洋醬卻總會讓我失望；可有時候我告訴自己忘了你吧，沒可能的，洋醬又總會突然出現(xiàn)，又是唱歌、又是番組出演，把阿蘇卡我的心搞得好亂?！?p>　　“快兩個月以來總是這樣的，搞得我一點做自己事情的心思都沒有了，整個人狀態(tài)也很差?！?p>　　邱洋聽著小鳥平靜的控訴，心疼不已的同時，又有些無言以對——在自己有娜娜敏和蒼真哥等一眾伙伴陪伴的同時，小鳥是孤立無援的，個中滋味他也無從體會。

　　“其實這些，阿蘇卡也知道，洋醬你也沒什么辦法的，畢竟我們沒有辦法接觸嘛?！?p>　　齋藤飛鳥又抿了一小口啤酒，好像接下來的話，需要更多的勇氣才能說出口，可一下子就苦成了苦瓜臉，好像嗆到了咳嗽著。

　　邱洋想站起身，去對面幫她拍拍背，就像所懷念的以前那樣，卻被小鳥擺手制止了。

　　“咳咳……但是，我最最不能接受的，還是娜娜敏的事情?！?p>　　邱洋一聽到橋本奈奈未的名字，也一下子吃癟了。情人節(jié)已經(jīng)過去了幾天，他依然沒有想清楚該如何面對這件事，還在一如既往的“拖字訣”。

　　可現(xiàn)在，似乎又多了一個讓他表態(tài)的人。

　　“其實一開始我知道娜娜敏認識洋醬的時候，就有不好的預(yù)感……不過那時候，我是覺得，只是娜娜敏對洋醬有好感而已，阿蘇卡我近水樓臺先得月，娜娜敏她搶不走的?！?p>　　小鳥扯出一個苦笑，有些無可奈何。

　　“一開始也是的確是這樣的，可是后來，沒想到好像形式反轉(zhuǎn)了?！?p>　　“再看到洋醬的時候，我設(shè)想過那么多種情形，就是沒想到會是在你和娜娜敏約會的時候?！?p>　　“阿蘇卡，我……”

　　邱洋張了張嘴，也不知道怎么去解釋，而小鳥的下一句話，更是讓他啞口無言了。

　　“——所以情人節(jié)那天，洋醬也是這樣，和娜娜敏在一起嗎？”

　　齋藤飛鳥直直地看向他，目光如炬。

　　蕪雜的心緒交織在一起——得知她那天，真的來找自己了的驚訝、知道她那時候原來還是對自己掛念不下的喜悅。

　　當(dāng)然，最多的是追悔莫及。

　　——明明阿蘇卡那么晚了來找自己過節(jié)，自己卻背叛了她，讓她失望。如果自己那天沒有走，重逢的場景也不會如此狼狽。

　　可惜沒有如果，一切也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邱洋長久的沉默，好像反而讓齋藤飛鳥釋然了。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好像是最后確認一樣地問道。

　　“那，洋醬還喜歡我嗎？”

　　“——當(dāng)然是喜歡的?！?p>　　終于有機會表達自己的情緒，邱洋很快就接口了。

　　“一直都是很喜歡很喜歡的，這一點我向阿蘇卡保證。從參加偶像部、到進入藝能圈，其實你知道我根本不喜歡也不情愿的，但為了阿蘇卡我都愿意。”

　　“所以即便阿蘇卡有一點點騙了我，我還是最喜歡最喜歡阿蘇卡了，這一點永遠不會變?！?p>　　好像是久違地被暖到了，齋藤飛鳥第一次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笑，讓邱洋有些失神。

　　可是下一句話，打斷了他還想吐露的好多好多真心。

　　“——那，娜娜敏呢？”

　　他又語塞了——能怎么說呢？說娜娜敏和他表白了，而他甚至還在動搖嗎？可自己上一秒還在熱切地向小鳥告白，這未免也太渣男了一些。

　　“沒關(guān)系的，說喜歡也沒關(guān)系的?！?p>　　好像是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小鳥輕輕把手蓋在邱洋放在桌上的手上，邱洋想反過手去牽住，卻被她拍開了。

　　“畢竟娜娜敏那么好，又聰明、又超明白事理……我也最最喜歡娜娜敏了，洋醬喜歡也很正常嘛……”

　　強顏的歡笑終究還是敵不過心底的委屈，齋藤飛鳥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只是、只是可能，娜娜敏可以接受，無條件地陪著別人的男朋友，但是阿蘇卡我不行，我不是后宮小說里的女二號，我接受不了這樣?！?p>　　雖然是一副又要掉淚的樣子，齋藤飛鳥的語氣卻是很堅定的。

　　“之前，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洋醬給我的第一次的體驗，真的讓我很開心很幸福，也正是這樣，我還不想那么快就降低標準?！?p>　　“所以，就算洋醬說最喜歡我最喜歡我了，這一點我也一絲都不懷疑，但阿蘇卡我也還是決定要分手。之前所有的客觀原因都是其次，在洋醬想清楚娜娜敏的事情之前，這件事情都沒得商量?！?p>　　齋藤飛鳥的話，其實有一點自己的小心機——這也算是小小的“逼宮”，讓邱洋更正視自己的感情。

　　——只是看到聽完了自己的這么多話，卻依然沉默的邱洋，她意識到自己可能低估了娜娜敏的影響力。

　　“其實，阿蘇卡我也一直都欠洋醬一個道歉，先前我也是有隱瞞。所以其實，洋醬喜歡上的也未必是全部的我……”

　　說著說著，好像眼淚又要往下掉了。

　　“——所以所以，先分開也沒有關(guān)系的，不要見面，沒有瓜葛。你做你的東大驕子，我在我的藝能界，也不用互相將就了?！?p>　　邱洋很想說些什么，去挽回阿蘇卡，但他也實在是，說不出和橋本奈奈未斷交的承諾。

　　即便是現(xiàn)在逢迎著小鳥，他也不知道今天之后，怎么去面對兩人。

　　“阿蘇卡，對不起…”

　　所有的糾結(jié)，落到最后只剩一句歉意——他有些悲哀地想著，是不是自己真的只是一個揮霍著善良的渣男，落得所有人都一起痛苦著。

　　“沒關(guān)系的。”

　　盡管算是被他傷害著了，齋藤飛鳥卻忽然很釋然地笑了，不斷地安慰著。

　　“其實，今天走進居酒屋，看見那個的時候，阿蘇卡我就覺得很足夠了。”

　　她指了指邱洋的胸口，他低下頭去，是那個木制掛墜。

　　抬起頭，正看見小鳥也從毛衣里掏出了那個小小的掛墜，沖他俏皮地揮了揮，眼睛還有些腫腫的，卻是笑靨如花。

　　掛墜上面刻著的小羊圖案，此刻顯得格外刺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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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再見了？”

　　居酒屋門外，齋藤飛鳥和邱洋并肩站著，她側(cè)過身拉開一點距離，俏皮地揮了揮手。

　　“下次再見到洋醬，搞不好會是知名跨界建筑師啦！”

　　看著單腳立著搖晃著小腿，還有余裕打著趣的阿蘇卡，邱洋只覺得心疼到呼吸困難。

　　少有的，他決定果決一次。

　　“嗚！”

　　一聲嬌哼被揉在了懷里，也揉碎了齋藤飛鳥的故作輕松，邱洋感覺，胸口好像開始潮濕起來。

　　“你是不是期盼著我說，以后，再見面的時候，就是齋藤飛鳥桑了？”

　　邱洋好像是低語著對阿蘇卡說話，也像在催眠著自己。

　　“雖然，是就到這里了，但阿蘇卡也一直會是阿蘇卡?！?p>　　良久，才聽到一聲悶哼。

　　“嗯?！?p>　　路燈下的兩個人影貼的很近很近，可只有他們兩人知道，就在呼吸聲都隱約可聞的距離里，他們各自的前路已是隔了山巒萬重了。

　　“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邱洋松開了手，輕輕柔柔的話語，好像在故事的句號后面，又續(xù)上了好幾個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