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母親去世后,玉容很是內(nèi)疚,更覺得對不住姐姐,因而經(jīng)常來辛莊看望玉曉。
這天,玉容又一次來到玉曉家。姐妹二人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拉起了家常。
“姐,你忙碌了大半輩子,現(xiàn)在家里要啥有啥,孩子們都不用操心,該停下來歇息了。”
“這人呀,好比機器,不能過度磨損,也不能閑置不用,過勞或過于安逸都會出問題。再說,眼瞅著孩子們都在為生計奔波忙碌,我哪能閑得住?不能沖在第一線了,做好后勤保障還是應該的。”
“都像你這樣,矛盾就少多了?!?p> “居家過日子,要的就是相互體諒?!?p> “哎,你知道嗎?長林家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我最近都在家里忙活,沒注意到外面發(fā)生的事?!?p> “他閨女死了?!?p> “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沒了呢?出什么事了?”
“上吊自殺了?!?p> “可憐的孩子啊!活在那樣的家庭環(huán)境里,他閨女肯定沒少受委屈。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還沒結(jié)婚嗎?”
“說來話長。你也知道,嬸子在世時,非常重男輕女,對孫子格外寵溺,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長林媳婦在家里沒有一丁點地位,連管教自己孩子的權(quán)利都沒有。長林兒子從小就膽大妄為,無法無天,十二三歲就因為傷人進了少管所。出來后還是惡習不改。這不,前陣子又因為殺了人被逮起來了?!?p> “家風不正,禍延子孫吶!但這跟他閨女有什么關系呀?”
“誰說不是呀!說到他女兒,那可是個好孩子。性情溫和,善解人意,勤快,懂禮貌,學習成績還好。街坊鄰里沒有不夸的。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好孩子,初中畢業(yè)后硬生生被逼著放棄了好不容易考上的縣一中,回家務農(nóng)。
“更可氣的是,長林說他養(yǎng)的女兒,就應該一輩子伺候他,把上門提親的人全都趕了出來。好好的孩子被耽誤到了二十大幾?!?p> “真是造孽啊!”
“可不嘛。更過分的是,他兒子這次出事后,長林又把責任怪罪到老婆和女兒身上,說是她們母女命硬,克他兒子,逼迫母女二人到房頂跪著。
“他女兒忍無可忍,一氣之下上吊自殺了。”
玉曉聽到此處,禁不住潸然淚下。
對于長林女兒的無辜枉死,玉曉只感覺五內(nèi)俱焚、痛心疾首。
沒想到都進入了新世紀,竟然還會發(fā)生這種逼死自家女兒的慘劇。
當年自己那不堪回首的痛苦經(jīng)歷又一幕幕浮現(xiàn)在眼前。
“姐,你沒事吧?”玉容的一聲呼喚把玉曉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噢,沒事?!庇駮远硕ㄉ?,說道。
“人們都說,想不到他們家會鬧出這樣的事來!”
“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p> “總起來說,是長林媳婦命苦。攤上了這樣的男人,后半生都沒指望了?!庇袢莞袊@道。
“對長林媳婦,我只能用一句話來說,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保護和培養(yǎng)好自己的孩子,讓他們生活在一個安穩(wěn)幸福的環(huán)境中,是每一個母親應盡的責任。如果遇到無藥可救的男人,就應該果斷地帶孩子們離開。一味地妥協(xié)、退讓,葬送的不只是自己,還會牽連無辜的孩子們?!庇駮粤脸隽俗约旱挠^點。
“姐,你說得容易。離開?去哪呀?再說,離婚得有多丟人吶。咱們農(nóng)村女人不都得認命啊。就拿我來說吧,在家里,做飯的是我;洗衣服的是我;打掃衛(wèi)生的是我;種地的還是我。想想也挺傷心的,我這輩子也別指望吃上立民做的一頓飯了。還要處處看他以及他家人的臉色。我這不是一直在委曲求全嗎?”
“玉容,就像你說的,這個家既然全靠你支撐,你怎么就不能有點說話的底氣呢?尊嚴是自己爭取的,不是別人施舍的。遇到蠻不講理,不顧及別人感受的人,委曲從來求不來全。每個人的能力不同,有大有小,但都需要為這個家盡心盡力付出。一味地要求對方付出,自己卻始終心安理得、坐享其成,這種人就不值得遷就?!?p> “是啊,我也看透了。我就是對立民、對公婆再好,也換不來他們一絲一毫的感激。但我也是快五十歲的人了,又有什么辦法呢?慢慢熬著吧?!庇袢轃o奈地說。
玉曉輕微地搖搖頭。
“陳燕調(diào)去縣城了,你少了一個嘮嗑的人。以后要是悶了,就多來我這走走?!?p> “嗯?!?p> “說到陳燕,我覺得她那口子不錯,知書達理,還知道心疼媳婦?!庇駮园言掝}轉(zhuǎn)到玉容女兒身上。
“是啊,陳燕比我命好,嫁對人了?!?p> “陳燕快生了吧?”
“下個月。我地里這么多活,走不開。她婆婆已經(jīng)準備好了孩子需要的一切,還答應伺候她坐月子?!?p> “那就好?!?p> “辛靜從小體弱多病,現(xiàn)在好些了吧?你還經(jīng)常去SJZ嗎?”
“辛靜身體比以前好多了,這兩年我也去得少了。辛靜的女兒友嘉從小就是個獨立要強的孩子。不到四歲就主動要求單獨住一個房間。上幼兒園時,一直是自己動手收拾玩具、書包。她現(xiàn)在快上三年級了,打從上學那天起,一個人放學回家后都會自覺完成作業(yè)?!?p> “真省心。”
“是啊。還有,成業(yè)責任心強,有擔當,沒有絲毫的大男子主義,煎炒烹炸樣樣拿手,多數(shù)時間他負責做飯。辛靜雖然不擅長做家務,但她有條理,規(guī)劃性強,家里各項活計安排得有條不紊,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凈凈?!?p> “看來咱們以前的擔心都是多余的。”
“沒錯。辛靜還利用自己的專業(yè)知識,又是炒股,又是買國債,為小家庭增加了不少收入呢?!?p> “真好啊?!?p> 談話之間,鐵質(zhì)的大門“咣當”響了一聲。
“誰來了?”玉曉自言自語道。
姐妹倆同時朝院子里望去,只見辛勤和志昌一前一后走了進來。
“你們兩個今天有空了?”玉曉問道。
“剛收尾了一個工程,過來看看,不然舒欣該跟我們生疏了?!毙燎谶呎f邊把手里拎的東西放到餐桌上。
說完,她和志昌坐到了對面的雙人沙發(fā)上。
“辛辛苦苦掙點錢,又瞎花?!庇駮試Z叨道。
“掙錢不就是要花嗎?”志昌說,“再說,舒欣在這邊這么多年,你可沒少破費?!?p> “家里的糧食、蔬菜都是現(xiàn)成的,談不上破費?!?p> “我剛才和你娘說長林家的事呢,你們聽說了嗎?”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F(xiàn)在,十里八鄉(xiāng)都傳得沸沸揚揚?!敝静馈?p> “他女兒我認識,和辛穎差不多大,脾氣性格都不錯,可惜生錯了人家?!毙燎谘a充了一句。
“在咱們農(nóng)村,重男輕女的現(xiàn)象還是很嚴重的。”志昌說。
“比如舒欣奶奶?!毙燎诓辶诉M來。
“你心里知道就好,干嘛還說出來?”志昌打趣道。
“不說出來我難受?!?p> “好好好。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我是想說,不少人還是守著老觀念,生個兒子就歡天喜地,慣得不成樣子;生個女兒就唉聲嘆氣,好像低人一等。其實,現(xiàn)在有多少力氣活可干?適合女孩的工作也很多?!?p> “你這話很有道理?!庇駮员硎举澩?。
“我們就舒欣這么一個寶貝,可不想讓她再受老觀念的束縛。只要她肯讀書,我們一定支持。至于以后落在哪里,我們都沒意見?!?p> “你肯撒手?”玉容好奇地問道。
“只要孩子活得好有什么不肯的?!?p> “還是你們開明,舒欣這孩子將來肯定錯不了。”玉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