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了一個多時辰才終于見到點光亮。一路上,小九跟千時鶴時不時地說上幾句,從談話中得知千夫人,也就是他娘這些年一直在找一個女童,但他卻不知道這個女童的身份,直到今日方知原來自己在世上還有一個表妹。
小九白了他一眼:“你看起來好像很失望的樣子?!鼻r鶴當即大笑:“怎么可能?我怎么會有別的想法?當然是高興得緊,高興得緊。”他一面說著,一面拿手揉搓小九的頭,不一會兒就將他搓成個馬蜂窩。
前面二人聞聲回過頭來,千夫人披上了一件銀灰色長袍,她雙手挽著柔兒望向千時鶴和小九笑道:“你們在說什么,這么開心?”小九噘著嘴理了理頭發(fā),聽聞這話眼珠一轉(zhuǎn)說道:“我們在說柔兒姐姐和千大哥原來是一對兒?!?p> “小九——”千時鶴和柔兒同時發(fā)聲,前者焦急,后者嬌羞。二人對視一眼,又雙雙低下頭去。
呵,這倆人。小九瞟了眼,話音一轉(zhuǎn)說道:“一對兒表兄妹,真是沒想到啊?!彼〔脚艿角Х蛉烁?,拉著她的袍子說道:“伯母你看,他們倆長得可一點都不像。與其說你跟千大哥是親母子,我倒寧愿相信你跟柔兒姐是親母女,他才是外來的呢。”
千夫人眉眼含笑:“你這孩子嘴真甜?!彼p輕地摸了摸他的腦袋,整理了下他的衣裳,笑道:“你娘肯定挺喜歡你吧,唉,要是我兒子有你一半體貼就好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練武打拳,沒趣得跟個木頭似的?!闭f話間,飛給千時鶴一個眼刀子。
千時鶴登時紅臉:“娘,這么多人呢?!彼暰€落在“罪魁禍首”身上,卻見他低著頭沉默不語。
小九原本只想逗逗二人,沒成想千夫人提到了娘親,當下小臉一垮,小手緊握住袍子,什么話也說不出。柔兒見了忙打岔道:“前面就進城了,接下來往哪兒走?千大哥,你們住哪兒?”
千時鶴一拍腦袋:“糟了,進城太急,忘了訂房間了。這個點不知還能不能找到客棧。”柔兒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千夫人搶了先?!罢媸莻€木頭?!鼻Х蛉藲獠淮蛞惶巵恚罢娌恢滥氵@二十多年是吃什么長大了,只長個子,不長腦子。真是要被你氣死?!?p> 千時鶴低頭:“娘,你別生氣,小心氣壞了身子。”他好話說盡,但千夫人依舊面帶怒色。他頓了頓,腦筋一轉(zhuǎn)說道:“你要是再生氣,柔兒可要被你嚇跑了?!鼻Х蛉寺犃?,這才熄了怒火,緩了臉色,笑著看向柔兒,雙手又握得緊緊的。柔兒沒好氣地瞪了千時鶴一眼,安慰千夫人道:“伯母別擔心,我哪兒也不去。不過這時辰確實晚了些,我們估計得問小九借宿一晚呢,小九,你說呢?”
此時小九已經(jīng)理清了情緒,他深呼一口氣,聽聞柔兒問話,忙笑道:“求之不得呢,裘叔和飄飄姐一定很樂意見到大家。”他說清了位置,千時鶴主動上前表示帶路,但卻被柔兒冷嘲熱諷了一頓,千夫人又痛批了他幾句,最后改為他和小九在前面,她們倆跟在后邊。
千時鶴一面走一面嘆氣:“我突然明白你剛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了?!毙【陪渡瘢骸笆裁??”千時鶴望著明月:“你不是說你為我嘆氣嗎,剛才不懂,現(xiàn)在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毙【懦聊谎?,同樣抬首遙望明月。
幾人走了一會兒,小九突然發(fā)問道:“千大哥,你讀過書嗎?”千時鶴點頭:“怎么了?”小九笑道:“那你聽說過這首詩嗎?人間花正好,天上月當圓。翹首靜夜思,垂眸淚憐人?!鼻r鶴有些遲疑:“這……”小九輕笑一聲,他忽的一樂。月明星稀,那清朗的月上似乎有花三的影子,他遙望人間,眸光暖暖,小九望著他,他也同樣凝視著小九。
一行四人來到了小九下榻的客棧。此時天已經(jīng)蒙蒙亮,客?;镉嬙缭缙鹆舜驋咄ピ?,見到小九忙笑著打了聲招呼,隨后又望向后面三人:“幾位是打尖還是住店?。俊鼻r鶴說道:“要三間上房。”千夫人咳嗽一聲,千時鶴話語一轉(zhuǎn):“不,要兩間就行?!被镉嫲櫭?,后笑著問道:“不巧了客官,我們這里現(xiàn)在就只剩一間上房。要不你們小夫妻倆帶著夫人擠一擠?”
“誰跟他(她)是夫妻倆?”柔兒與千時鶴又是異口同聲,對視一眼后又各自別開臉,面色羞紅,也不知是惱的還是氣的。
小九站在一旁,見此又翻了個白眼,呵,連伙計都瞧出來了?!斑@……”伙計有些為難,小九適時解圍:“這樣吧,夫人與柔兒姐住一屋,千大哥你同我跟裘叔擠一擠,行嗎?”千時鶴點頭,伙計笑著謝過小九,隨后帶著幾人上樓。
四人在三樓分開,柔兒跟著千夫人住在東側(cè),小九他們住在西側(cè)。千時鶴嘆了口氣,小九樂呵呵地瞅了他一眼,笑道:“走吧,千大哥,我們的房間在這邊呢。”千時鶴回望他一眼:“走吧,就是委屈你們了?!薄皼]關(guān)系?!毙【耪0椭?,“你隨便住,咱們是好兄弟嘛?!鼻r鶴笑笑:“我怎么聽你說話這么陰陽怪氣的呢?小孩子就該有小孩子的樣。別整天凈想些烏七八糟的?!?p> “什么烏七八糟的?千大哥你在說什么呢?”小九瞄了他一眼,見他作勢要揍自己,連忙推開房門,一蹦就進去了,“裘叔,我回來了!咦,怎么這么大股血腥味?裘叔?”他左右看了眼,見床上躺了一人,連忙上前查驗:“裘叔?”
“你裘叔不在?!卑罪h飄忽的從門外走進來。千時鶴見了連忙給她行禮:“白姑娘,又要打擾了。”白飄飄笑著回禮:“剛才在屋子里聽見了動靜,沒想到是你來了,應(yīng)該是我謝謝你才對,看樣子,小九又給你添麻煩了吧?!鼻r鶴連連擺手。小九噘嘴:“飄飄姐,你說裘叔不在,他去哪兒了呢?”白飄飄走進屋里,收斂笑意:“你還說。我先問你,這人是誰?從哪里來的?”
小九瞥了床上那人一眼,見他戴著面具,登時反應(yīng)過來這人是他從閬苑的斗獸臺上救回來的,當時他只是覺得這人眼熟,腦袋一熱就干了,現(xiàn)在冷靜下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于這人所知甚少。他回答不出白飄飄的問題,只能腆著臉笑著:“都是受苦受難的西月民眾,我身為……一個有膽識的少年,總不能見死不救吧。”白飄飄冷冷地盯著他,一句話也不說。小九腦門冒汗,但還是理直氣壯地回望。半晌,白飄飄緩和臉色,一字一句地說道:“既然人是你救的,你以后就要對他負責到底。等裘大哥回來了,這人就交由你照料?!闭f完便走出房間。
小九擦了擦汗,心有余悸地望了眼門口,隨后連忙把門關(guān)上。千時鶴站在一邊,笑著說道:“我還以為你真是個貼心寶貝呢,怎么一段時間不見,你們就吵架了?看樣子,白姑娘氣得不輕呢?!毙【诺闪怂谎郏骸澳隳锊灰彩??!彪S即一指柜子:“里頭有些被褥,委屈大俠你今晚打地鋪吧。”千時鶴咋舌:“這不是有兩張床嗎?別的不說,這炕也能睡吧?!薄澳菑埧皇俏业??!毙【沤械溃皟蓮埓惨膊荒苡?,一張給病人,一張給裘叔。除非你想跟他倆擠,不然你就只能睡地上了?!?p> “嘿,我說你這孩子?!鼻r鶴抬手作勢要敲他,卻被他靈巧躲了過去。小九溜到床邊,仔細瞧了瞧面具人,還沒醒,身上的衣服換了,傷口也包扎好,沒有滲血了,裘叔真是再靠譜不過了。
千時鶴見小九沒理他,嘆了口氣,自顧自地從柜子里抱出被褥,嘴里喃喃念道:“不過這地方,孩子也不是什么好相與的,特別是你這種瘦蔫蔫的,平時看著不顯眼,狠起來比誰都厲害。要不是親眼所見,我還真不敢相信小孩子會那么毒辣,將自己的同伴推進井里不說,還拿別人的性命換賞錢??蓱z那小胖子,至死都沒明白吧。所以說啊,這孩子兇起來也是要命的,還是少招惹為好?!彼蚝玫劁仯缮先?,就見眼前一暗,抬起頭見到小九陰沉地望著他。
“怎么?”千時鶴皺眉,“我都按你說的做了,你還不滿意。告訴你,我也是有脾氣的,你可不要欺人太甚哦。”小九冷冷道:“不,你睡炕上去?!鼻r鶴一頓,隨后笑道:“呵,我知道了,你又想耍滑頭了?說吧,你有什么條件。是想拜我為師,還是想找我?guī)湍阏f情?。俊毙【艔埩藦堊?,想說什么卻又止住了。千時鶴見了,臉上笑意更盛,他起身倒了杯茶,笑道:“別害羞啊,說,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大俠我鐵定幫你?!?p> 小九閉眼,頓了一會兒才睜眼說道:“如果是的話,可能我真的需要你幫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