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四丫在姥姥懷里睡得香甜。
姥姥把吳四丫放在炕上,對張麗娥道:“行了,睡了。”
張麗娥笑笑,還是自己老媽有能耐,無論怎么哭鬧的孩子,經(jīng)老媽一哄都能安然入夢。
大年三十中午家家都吃油炸糕,這是當?shù)貍鹘y(tǒng),“糕”和“高”諧音,取一年更比一年高的吉祥意。
姥姥蒸黃米面,張麗娥洗菜切菜,分頭行動。
灶上的大鍋里水開了,咕嘟著冒泡,黃米面上了蒸屜,蓋上鍋蓋。
姥姥端坐在板凳上往灶里添煤,一絲不茍地控制著火候。
隨著時間推移,鍋里逐漸飄散出面食成熟的味道,這味道是年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姥姥默默笑著,姥姥的年,就是這子孫滿堂的熱鬧。
張麗娥在廳堂里燉煮著一鍋豆腐。
姥姥掀開鍋蓋,大鍋冒出的熱氣蒸騰至屋頂。
“媽,好了?”張麗娥問。
“嗯,好了?!崩牙研χ?,雙眼被熱氣蒸得瞇起來。
“我來和面吧。”張麗娥道。
姥姥搖搖頭,“燙著呢,你別弄,讓他們弄吧。”
他們,指的就是家里的男士們,張麗娥笑笑,這是老媽心疼親閨女呢,每次和面都不讓自己親自動手。
“豆腐下鍋了?”姥姥問。
“啊,燉著呢。等吳尚榮把肉買回來,再弄個紅燒肉燴白菜?!?p> 姥姥望了一眼窗外,三個外孫子正跟姥爺玩兒得開心。
“三個小子都等著吃肉呢?!崩牙研Γ耙粫何液煤脙航o他們燒一盤肉吃。那只雞留著晚上吃?!?p> “下午讓吳尚榮把雞宰了,晚上幾個小子又能美美吃上一頓,這得感謝我二姨呀,這兩年每年過年都給咱們送一只雞來?!?p> 姥姥想了想,道:“過了年,咱們也養(yǎng)幾只雞,平時能吃雞蛋,過年過節(jié)宰了又能給孩子們吃肉。”
“我看還是別了,媽,你帶孩子已經(jīng)夠辛苦了,就別養(yǎng)活雞了,帶嘴的都得頓頓喂,太麻煩了,不養(yǎng)不養(yǎng)。”張麗娥舍不得讓老媽那么勞累。
姥姥一笑,“那有什么累的?無非就是給它們?nèi)鳇c兒米吃吃嘛?!?p> “那也不養(yǎng),不光喂,那雞籠雞舍還得打掃呢,太累了,不養(yǎng)不養(yǎng)。”
“瞧你說的,能累到哪兒去?這不還有你爸呢嗎?”
反正張麗娥就是搖頭不同意。
“行了行了,這事兒等過了年開春再說吧?!崩牙训溃骸翱炜纯礌t子里的火吧?!?p> 張麗娥忙活去了。
姥姥望著院子里三個大外孫,又望望炕上的小外孫女,微微一笑??匆娡鈱O們,姥姥只有高興。什么累不累的,早都忘了。
聞到了菜香,吳彥軍第一個躥進屋里。
“真香啊,媽,什么菜?”
“豆腐。”
“油炸糕呢?”
“還沒炸呢,面還沒和呢。”
姥爺和吳彥明吳彥章也進了屋。
“媽,我來和面吧?!眳菑┟鞯馈?p> “我來吧。”姥爺?shù)馈?p> “媽,我來?!眳菑┸姷?。
“你?”張麗娥瞅了一眼猴似的三兒子,“算了吧,你等著吃就行了?!?p> 吳彥軍嘿嘿一笑,“也好也好?!?p> 張麗娥白了三兒子一眼。
吳彥軍眼還挺尖,“媽,今天過年,我姥說了,過年不能翻白眼?!?p> 張麗娥想拿炒菜鏟子拍三兒子一鏟子,算了,大過年的,忍了。
吳彥明已經(jīng)洗凈手進了屋,“姥,我來揉面吧。”
“姥,紅豆餡兒呢?”吳彥章問。
姥姥用手指指外面,“在西屋外窗臺上凍著呢。”
吳彥章出屋,把紅豆餡兒端進屋。
吳彥明開始了燙手的和面工作,一大盆熱熱的黃米面,要靠一雙手揉到細滑有韌勁。
吳彥章望了望大哥被燙得通紅的手,搖搖頭,這活兒他可不干。
姥姥端來一大碗冷水,“把手放在水里冰一冰,別燙著?!?p> 吳彥章把放紅豆餡兒的搪瓷盆打開,“哎?這紅豆餡兒怎么少了大一塊兒?被誰偷吃了?”說著他的把目光投在吳彥軍身上。
吳彥軍假裝沒聽見。
“肯定是被耗子偷吃了。”吳彥章故意提高嗓門。
姥姥笑笑,悄悄看了看三兒。
吳彥軍低著頭假裝看大哥揉面。
“姥,咱家出大耗子了?!眳菑┱滦Α?p> 吳彥軍就是假裝什么也沒發(fā)生,低著頭一直看面盆。
吳彥章看姥姥,姥姥只笑。
“哎呀,紅豆餡兒我好像忘了放糖了?”姥姥道。
“放了,姥,甜的?!眳菑┸姷?。
吳彥軍下意識的回答,把大家都逗樂了。
“原來你就是那大耗子呀?!眳菑┱滦?,“什么時候偷吃的?”
吳彥軍臉紅了,“放炮的時候。不是偷吃,就是嘗了嘗?!眳菑┸娔樣悬c兒紅了。
“凍著的,你也能吃?”
“有勺子?!?p> 吳彥軍瞧著饞嘴的弟弟,“真有你的。”
張麗娥道:“行了,老二,你去儲藏室,把瓜子拿出去簸簸,下午炒瓜子?!?p> 吳彥章不逗弟弟玩兒了,跑進儲藏室,沒一分鐘又出來了,嚷嚷道:“姥,媽,這屋里真的有耗子?!?p> “怎么了?”張麗娥看二兒子大驚小怪的,她走進儲藏室。
“媽,你看?!眳菑┱轮钢腹褡由先拥脕y七八糟的瓜子皮。
就著不太明亮的燈光,張麗娥經(jīng)過辨認,確定道:“不是耗子干的?!?p> “啊?不是耗子?”
“你看看,沒有一顆瓜子是完完整整嗑出來的,都咬得爛兮兮的?!睆堺惗鹨呀?jīng)破案了。
“那是?”吳彥章眼睛朝門外斜,他想笑。
“嗯,耗子比他嗑得好?!?p> 張麗娥一句話差點兒把吳彥章笑趴下。
吳彥軍大概也知道偷吃瓜子的事被知道了。
張麗娥從儲藏間出來,看了吳彥軍一眼。
吳彥軍低了低頭,反正親媽今天不能罵我,今天過年,我姥說的。
“三兒,嗑完的瓜子皮收拾一下啊,別都扔在柜子上?!睆堺惗鹌叫撵o氣地道。
跟在張麗娥身后的吳彥章笑到不行了,“耗子都比你嗑得好?!?p> 吳彥軍的臉又紅了,都快趕上大哥被熱面燙紅的手了。
“三兒,去外面拿點兒煤進來。”姥姥道。
吳彥軍趁機趕緊出屋,讓屋外冰涼的空氣給他的臉降降溫。
吳尚榮回來了。
“爸?!眳菑┸娳s緊接過親爸手里的東西,不光有豬肉,還有一包點心。
吳彥軍樂呵呵道:“我最喜歡過年了?!?p> 吳彥章站在院子里簸瓜子,癟瓜子飛揚在地上。
吳彥軍走到吳彥章身邊,道:“不是我嗑得不好,是癟的太多了?!?p> “反正媽說了,耗子比你嗑得好?!眳菑┱潞呛切Α?p> 吳彥軍不理二哥,進屋了。
吳尚榮見院子里貼好了春聯(lián),紅燈籠也掛起來了,笑,“過年了?!?p> 紅燒肉是姥姥的拿手菜。
黃米面和好了,豆餡兒包進去了,黃米糕下油鍋了。
“香,太香了?!眳菑┸姸伎祜h起來了。
油炸糕帶著脆響出了鍋。
紅燒肉帶著熱氣上了桌。
“姥,我妹醒了?!眳菑┸妶蟾?。
“呵呵,你妹也聞到香味了,這是醒來準備吃飯了?!崩牙研Α?p> 張麗娥抱著吳四丫,一家人圍坐上桌。
“今天能喝一杯吧?”姥爺征求張麗娥的意見。
“喝吧?!睆堺惗鹦?,“今天還能不讓您喝呀?”
姥爺捻捻頦下的胡須,“好,今天得跟我女婿好好喝兩杯?!?p> 吳尚榮去拿酒,沒有張麗娥的同意,他也不敢跟老頭喝酒。
姥爺常跟外人說,我閨女什么都好,就是天天管著不讓我喝酒。
張麗娥不讓喝,老頭就偷著喝,姥爺在家里有個秘密地點,經(jīng)常會藏一小瓶酒,在張麗娥去上班的時候偷偷喝。張麗娥坐月子這段時間,天天在家監(jiān)視老頭,私藏的小酒老頭也不敢拿出來,只能偷偷到外面去喝。
“行了,把您藏的酒拿出來喝吧,不是就愛喝那個嗎?”張麗娥道。
姥爺笑了,“我哪兒有藏什么酒?!?p> 張麗娥拍了拍懷里的吳四丫,“不就放在儲藏室那個舊水壺里面嗎?”
姥爺詫異地笑了,原來閨女知道啊,那可是他多年的秘密藏酒地。
“藏也沒藏什么好酒,拿出來喝了吧?!睆堺惗鸬?。
姥爺有些不好意思了,“老二,去幫姥爺拿出來吧。”
吳彥章樂了,“我媽是神探呀,今天連破兩宗大案。”
“吃飯吧。”吳彥軍道:“肉都涼了?!?p> 吳家的規(guī)矩,長輩們沒有動筷子之前,孩子們不許先吃,要等最年長的人先動筷子。
“姥姥,姥爺,吃吧。”吳彥明道。
姥爺姥姥夾了一筷子菜,放在自己碗里。
吳彥軍著急,“爸,媽,快吃啊,夾菜啊,肉都涼了?!?p> 吳尚榮和張麗娥看老人們動筷子了,也開動了起來。
“吃肉了!”吳彥軍早就餓了,也早就饞了,“中午吃肉,晚上把院子里那只雞吃了,太好了!我愛過大年!”
“雞?”吳尚榮沒注意院子里還有只雞。
張麗娥笑,“我二姨讓梅子送來的?!?p> “爸,下午你把雞宰了,晚上咱們吃雞嘍!”飯桌上就聽吳彥軍一個人一直在說話。
吳尚榮望了望窗外,殺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