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彥明和陳唯依并肩走著。
“哎,柱子借你的書還了嗎?”陳唯依問。
“還了?!?p> 吳彥明想起陳唯依那天和柱子的對峙,笑出來了。
“你笑什么?”陳唯依也笑了。
“沒事?!?p> 陳唯依自然知道吳彥明笑什么,她忽然有些窘了,自己那天的樣子是不是很不淑女?管他呢。“他還了就好,不然,有他好看的?!?p> “你真行,說幾句話就把他唬住了。”吳彥明佩服陳唯依的膽量,他自己是萬萬沒那副膽子的,膽量這事也是萬萬學不來的。
陳唯依得意一笑,“因為我抓住了他致命的弱點?!?p> “嗯,柱子真那么怕他爸?”這話題都隔了一天了,吳彥明還是不敢相信。
“是啊,上小學的時候我見過柱子他爸打他,真的是往死里,把我都嚇著了。而且他爸那人從不聽解釋,解釋就更往里死打。”陳唯依再回想起小時候親眼所見的那一幕,覺得后背有些發(fā)涼。
吳彥明從小到大都很聽話,父母對他從沒有動過大刑,最多也就在屁股上打過兩下。聽說同班同學被父母往死里打,他很同情柱子。
“唉,那有什么辦法?他就攤上那樣的爹了?!标愇ㄒ赖?。
吳彥明沉默了一會兒,才問:“對了,你還要別的復習資料嗎?”
說實話,陳唯依一直以來對學習的熱情都不是很高,也就是到了最近才意識到應該奮力拼搏一把了,這奮力拼搏的決心多半還是因為吳彥明??墒请m然有心,力似乎卻并不從心。她最近才深有體會,高考這事兒,還真不是拼幾個月就能成的,知識需要日積月累,沒有之前的基礎和積累,就憑這兩個月的突擊,不可能。她比不了吳彥明,雖說小學初中老師們都也不管,大家基本都是瞎玩兒多于好好學習,可吳彥明家里有人管啊,父母在家抓他的學習,至少人家寫作業(yè)看書?。蛔约耗?,從小學二年級開始,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做飯,在她的親媽眼里,天底下沒有比做飯更重要的事了,老娘對做飯的要求高于一切。老娘總說人是鐵飯是鋼,吃飯最重要。這道理陳唯依也懂,吃飯是很重要,但能不能寫完作業(yè)再做飯?哼,想都別想,老娘回到家,必須看見飯菜上桌,不然就是臭罵。唉,陳唯依自個兒想著想著就開始搖頭,這就是差距呀,家長對教育的重視程度決定了一個孩子的學習成績和態(tài)度。
吳彥明雖然話少,但陳唯依話不應該少,這么半天陳唯依都沒說話,吳彥明輕輕問了一句:“怎么了?”
陳唯依笑了笑,“沒事兒啊?!?p> “你還需要哪本復習資料,我給你?!?p> “嗯,哪本???”
吳彥明看了陳唯依一眼,她像是在思考。
“數(shù)學?”吳彥明問。
“哦,行,就數(shù)學吧。”
陳唯依唯愿這條上學的路很長很長,長到走也走不完,這樣吳彥明就能陪著她走很久很久。她以前每天早中晚都跟吳彥明一起上學放學,吳彥明進入緊張學習狀態(tài)以后,能見到他的機會越來越少了,現(xiàn)在也就是下了晚自習能一起走路回家,再以后,恐怕一年也見不上幾回了。她越想心里越有點兒不是滋味。
聽陳唯依又安靜了下來,吳彥明看了看她。
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別猜。
吳彥明只覺得陳唯依今天話很少,跟往常不太一樣。往常她就像一個隨身小喇叭,一路走一路說一路笑,今天喇叭靜音了。
清晨的暖陽下,一對年輕人的背影在林蔭下漸行漸遠。
吳彥章故意等吳彥明和陳唯依走了一會兒,才招呼吳彥軍一起出門。
吳彥軍一出門就問:“怎么非得晚出來一會兒?和大哥和二姐一起走多好?!?p> 吳彥章掐著吳彥軍的脖子說:“你懂什么?”
吳彥軍擰著眉頭扒拉吳彥章的手,“別掐別掐,怎么了?”
吳彥章想說點兒什么,不過三兒能懂嗎?“你還小,不懂。”
“我不懂什么?”
“說了你還小,不懂,就別問了?!?p> 二人邊走邊鬧,剛拐出胡同,一盆水從吳彥章腳邊潑過。
“哎喲?!眳菑┱麓蠼幸宦曁艘幌?,然后轉頭瞪眼問:“這誰呀?”
吳彥軍也朝潑水之人怒看過去。
白霜端著洗臉盆站在門口,見吳家兩兄弟看她,她說了句:“喲,沒看見啊。”說完轉身就要進門去。
吳彥章就恨這種態(tài)度的人,“你站??!”
白霜端著臉盆轉回身來,臉上的表情跟剛才差不多。
吳彥章站在門口,看著白霜。
“怎么了?”白霜開口了。
“你這人真過分啊,你潑了我一身水,還問我怎么了?你說怎么了?”
“我說了,沒看見?!?p> “沒看見?沒看見可以啊,道歉?!?p> “我說了,沒看見?!?p> 吳彥章笑了,“這叫道歉嗎?老師這么教你的嗎?”
“好,對不起,行了嗎?”白霜斜了一眼吳彥章,就要進門去。
吳彥章?lián)屜纫徊綋踉陂T口,“你這不是頭一回了啊,以后潑水的時候注意點兒,再說了,再往前一點兒就是滲水井,你非得潑在這兒,這路來路過的都是人,你冬天潑在這兒的水差點兒讓我滑倒,好幾回了?,F(xiàn)在又往我身上潑,過分了啊?!?p> “說夠了嗎?”白霜表情大變,怒道:“我潑在自家門口關你什么事?誰家不往街上潑水?。慷喙荛e事!”
“嘿,你這人怎么這么不講理呢?”吳彥章眼睛瞪得老大。
吳彥軍插不上嘴,只是急,他怕遲到了。
“趕緊離開這兒!”白霜生氣道,推了吳彥章一把,進院閉上了門。
吳彥章狠砸了一下門,“什么人哪。”
“二哥,快走吧,遲到了?!?p> “真是氣死我了?!眳菑┱驴粗粷姖竦男?,抬手做了一個打人的動作。
“哥呀,先上學去了,回來再跟她吵。”
吳彥軍拉著吳彥章往前走。
吳彥章和吳彥軍走到岔路就分開了,吳彥軍向?qū)W??癖既ィ瑓菑┱乱宦妨R罵咧咧地生氣去了學校。
白有財?shù)膬蓚€閨女白雪和白霜都在鎮(zhèn)中上學,白雪高二,白霜高一,兩人的學習不算太好,只能算湊合,這遠不符合白有財?shù)囊?,他希望兩個閨女的學習成績像吳彥明那樣。
白有財看兩個閨女還沒出門,趕緊轟她們走,“上學去了,還不著急,學校離咱家最近,你們?nèi)サ玫棺钔?,趕緊的?!?p> 白有財送兩個閨女出了院門,胡同口或曬太陽或乘涼的女人們多起來,老婦居多,中年次之,她們跟鳥兒們有一樣的習性,太陽一出來就嘰嘰喳喳,這種嘰喳聲一直能持續(xù)到中午,午睡過后,嘰喳聲又起,再一直持續(xù)到日頭落下去,傍晚女人們散了不是因為嘴巴倦了,是因為家里男人孩子要吃飯,得回家做飯。
胡同口有幾塊石墩供人坐,女人們聊天的地點就在那兒,白有財站在院子里就能聽到她們說話的聲音,有幾個固定的聲音每天出現(xiàn),白有財聽得出,這是張家媳婦,那是李家姥姥,那是劉家寡婦。
白有財有個毛病,就是愛跟女人們聊閑,他天生就話多愛說,聽見一墻之隔有聲音傳來,他就有些坐不住,就得出去跟她們聊一會兒。早上上班之前聊幾句,中午回來碰上了說一會兒,下午上班前再說幾句,遇到星期天,要是老婆不在他能跟這幫婆娘聊一個下午。
白有財?shù)南眿D何美鳳,不光是這條胡同里的厲害人,更是個醋壇子。只要抓到白有財跟婦女們嘻嘻哈哈,她就醋意大發(fā)罵白有財。白有財懼內(nèi),老婆在的時候,他想去門口扯閑天,就得找充分的理由,出去倒水,或是到門口抽根煙,或是去買豆腐什么的。
白有財發(fā)現(xiàn),如果跟他聊天的是一幫姥姥奶奶,老婆不會沖他發(fā)火,要是聊天對象是四十歲的中年婦女,老婆就有些生氣了,要是聊天對象是三十來歲的女人,老婆就會大發(fā)雷霆。
白有財不解,不就是說說話嗎?至于的。
白有財在門口跟女人們聊天兒的聲音傳進了何美鳳耳朵里,何美鳳一邊在院子里洗臉一邊仔細辨別跟白有財聊天之人,那些說話人的聲音何美鳳清楚得很,沉沉的聲音是李家姥姥,粗大的聲音是張家媳婦,聲音最尖細的那個是劉家寡婦。何美鳳聽見白有財一直在跟那個尖細嗓音的女人說話,說得越來越來勁,還笑起來了。何美鳳用毛巾狠擦了一把臉,在院子里高聲喊道:“白有財!”
白有財聽得媳婦叫,急忙進門,笑嘻嘻地把煙頭在墻上捻了捻,把院門關上,走到老婆面前,只見何美鳳翻著白眼道:“又在外頭跟劉寡婦聊天兒呢?也不知道你跟一個寡婦哪來那么多話?”
白有財示意老婆小點兒聲,他把老婆哄進屋,才道:“別這么叫人家,寡婦寡婦的,讓人家聽見多不好啊。”
“我還怕她聽見?你怎么回事?你什么意思?怎么就那么愛跟寡婦聊天呢?”何美鳳圓睜著眼睛。
“我哪兒愛跟她聊天,那不好多人呢嗎?我在門口抽了根煙,看見街坊鄰居就隨便聊幾句嘛,這是最起碼的人情道理嘛,你說不是嗎?街里街坊的,總得有句話吧,不能見了人家都冷冰冰的,你說是不是?這不是搞好鄰里關系的一個機會嗎?”
“哼,你少跟我講這種鬼道理!你以后少跟她們扯來扯去?!?p> “好好好,我得趕緊走了,上班去了,走了走了?!?p> 白有財借著上班的由頭趕緊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