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在匆忙中流轉(zhuǎn)。
落葉紛紛撲進了大地的懷抱，秋去冬來。
省城飄起第二場雪的時候，吳彥明給家里寫信了，告訴了家人他歸家的日程。
鎮(zhèn)上飄著入冬以來第五場雪。
吳彥軍在雪地里一路奔馳，推開院門的時候，他驚喜地發(fā)現(xiàn)信箱里靜靜地躺著一封信。
“姥——我哥來信啦——”
姥姥坐在炕上，笑著望向吳彥軍。
四丫站在窗戶里，沖著吳彥軍拍玻璃。
吳彥軍跑到窗戶前，跟四丫面對面，把鼻子貼在玻璃上扭來扭去，擠眉弄眼地做鬼臉，四丫看見哥哥的怪樣子，笑得一跳一跳的。
姥姥說：“快進來吧，外面那么冷?！?p> 吳彥軍又逗了妹妹幾下，這才進屋。
姥姥接過信小心地放到旁邊，然后把吳彥軍的手握在自己的兩只大手里捂著，笑著問：“冷不冷呀，連手套也不戴?！?p> 吳彥軍嘿嘿一笑，“不冷，剛才玩雪去了，沒戴手套。”
姥姥用兩只大手把三兒的兩只小手包裹起來，給他傳遞熱量，“你看看，凍得都紫紅紫紅的。”
吳彥軍只嘿嘿笑，“沒事兒，姥?！?p> 四丫跪在窗前，沖著簌簌落下的雪花揮手，像是在跟久違的朋友打招呼。
吳彥軍看著妹妹樂。
“我姥爺打奶還沒回來呀？”
“快了吧?！?p> “不行，大雪天的，地上多滑呀，我得去接我姥爺?！眳菑┸娤驴痪鸵鋈ァ?p> 姥姥本想提醒三兒先寫作業(yè)的，看三兒這么關(guān)心姥爺，先不提學(xué)習(xí)了，“那你去吧，路上慢點兒?！?p> 吳彥軍的字典里從來沒有慢字，他沖出屋子沖出院門又沖出了巷子。
姥姥望著敞開的院門，笑了笑，三兒從來記不住關(guān)門。
姥姥拿起吳彥明的來信，大外孫子也快要回來了。
看姥姥手里舉著東西，四丫爬過來，用小手去夠姥姥手里的信。
姥姥把信拿在四丫面前，笑著說：“這是哥哥來的信，大哥的信?！?p> 四丫學(xué)著姥姥的聲音，“哥哥，哥哥?！?p> 姥姥笑，把四丫抱在懷里，“對，哥哥?！?p> “哥哥，哥哥?！?p> 姥姥用臉貼著四丫的頭，“哥哥要回來了。”
吳彥軍朝東一路跑，也沒看見姥爺，到了打羊奶的地方，那兒的人說老人早已經(jīng)走了。吳彥軍一路跑一路搜尋，再回到巷子口的時候，吳彥軍看見了姥爺。
“姥爺——”
姥爺回頭，看見吳彥軍跑過來，姥爺舉起兩個糖葫蘆，笑了，“三兒，拿著吃。”
吳彥軍一手接過糖葫蘆，一手扶著姥爺，“我剛跑到打奶的地方找姥爺，他們說你走了?！?p> “啊，我去買糖葫蘆去了。”姥爺笑，“姥爺想著，我家有個小饞貓肯定想吃這個了。”
吳彥軍哈哈笑起來，“姥爺猜得太對了?！?p> “吃吧，你一個，你哥一個。”
“我能不能把兩串都吃了？”
“行，別告訴你哥?！?p> 吳彥軍笑嘻嘻的，并沒有馬上吃糖葫蘆。
走回院子，把姥爺安全扶進屋。吳彥軍這才吃起糖葫蘆來。
姥姥說：“把不吃的那個放外面吧，放屋里小心化了?！?p> 吳彥軍拍拍肚子，“姥，不等它化了就都進這兒了。”
“不給你哥留一個？”
“我給他留個——棍兒?！?p> “這小子，看你哥……”
“姥，我開玩笑的。”
“嗯，姥就知道三兒最懂事兒了，還能不給哥哥留著?！?p> “嘿嘿，我要說，我連棍都不給他留?！?p> 姥姥搖頭，姥爺呵呵笑。
四丫看哥哥吃著一個一個紅色的球球吃得那么香，她招招小手，“哥哥，哥哥”地叫著。
吳彥軍樂了，“我妹會叫哥哥了？”
姥姥笑，“叫哥哥叫得最好了。”
吳彥軍把剩下的一個紅果連著棍遞到四丫嘴邊，“來，嘗嘗這個?！?p> 姥姥說：“妹妹吃不了這個?！?p> “讓我妹嘗嘗啊，咬不動就舔舔味兒?！眳菑┸姌泛呛堑匚姑妹谩?p> 四丫吃出了甜味兒，興奮得一跳一跳，兩手抱著糖葫蘆舔個沒完。
吳彥軍一直呵呵笑。
姥姥和姥爺看著兩個孩子笑，看來大的也能照顧小的了。
院門響。
吳彥軍一抬頭，“壞了，我二哥回來了。”
吳彥軍抓緊時機咬下了另一串糖葫蘆上的一個紅果，吳彥章已經(jīng)進來了。
吳彥軍抿著嘴，把嘴唇上的糖舔了舔，然后笑瞇瞇地把一串糖葫蘆遞到吳彥章面前，“哥，這是你的?！?p> 吳彥章接過來瞅了瞅糖葫蘆，瞪著吳彥軍問：“這上面怎么少了一個？”
吳彥軍指指四丫。
吳彥章又瞪吳彥軍，“瞎胡說吧，四丫能把這個咬下來嗎？又是你偷吃的?！?p> 吳彥軍真后悔，下一次，他的動作一定要再快再快再快點兒，連糖葫蘆的棍都不給二哥看見，省得你還數(shù)落我。
姥姥看三兒吃也吃了，玩也玩了，說：“行了，寫作業(yè)去吧，你爸媽也快回來了。”
吳彥軍問：“哎，二哥你怎么回來得這么早？”
“今天考試，考完就回來了?！眳菑┱鲁灾呛J，背起書包走出去了。
吳彥軍說：“姥，一會兒我爸媽回來了，還是我來念信啊?！?p> 姥姥點頭，“行行行，你快寫作業(yè)去，寫完作業(yè)什么都好說?！?p> “好好好?！眳菑┱履罅四笏难镜男∧槪鋈チ?。
“彥明來信了？”姥爺說：“也該放假了吧？”
姥姥笑，“嗯，一會兒看看信上怎么說吧?！?p> “盼了半年了，總算快回來了?！崩褷斂蠢牙?。
姥姥笑了，“可不是嗎。”
姥爺一直盯著四丫吃紅果，“等四丫長牙了，姥爺也給四丫買糖葫蘆吃?！?p> 姥姥都給姥爺記著呢，老頭子一個星期沒喝酒了，要能堅持下去就好了。
吳彥軍盡最快速度寫著作業(yè)，他要趕在爸媽回來之前寫完。
吳彥章的期末考試已經(jīng)結(jié)束，成績要等兩天才能出來。他有些擔(dān)心，他祈禱能考個八十分。自從上了高二以來，爸媽對他的成績一直不太滿意，吳彥章感覺得出來，爸媽對他有更高的要求，雖然沒有要求他像大哥那樣能上本科線，但爸媽的心理期待至少是專科?？梢悦看蔚某煽儊砜?，恐怕爸媽是要失望了。吳彥章對自己沒有要求，能考上什么就算什么，而且他總覺得家里已經(jīng)出了一個大學(xué)生了，還不夠嗎？老吳家已經(jīng)夠光彩的了，他沒必要也非得成為大學(xué)生吧?？擅看慰吹桨謰尶醋约撼煽儠r的模樣，他就知道他們一定會逼自己考上大學(xué)的。
在張麗娥跨進大門的前半分鐘，吳彥軍終于把作業(yè)趕完了，至于對錯，那是下一個問題，完成作業(yè)是首要的。
張麗娥站在屋檐下拍身上的雪，四丫扒在窗上拍玻璃，“媽媽，媽媽。”
張麗娥隔著玻璃答應(yīng)四丫，“哎，媽回來了?！?p> 吳彥軍迎到院子里，幫張麗娥拍落身后的雪，“媽媽?！?p> 張麗娥看著三兒子。還媽媽？你幾歲了？
吳彥軍知道親媽要問什么，自己先回答了：“作業(yè)寫完了?！?p> 張麗娥說：“進屋吧?！?p> 張麗娥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檢查三兒的作業(yè)，寫完寫好還罷，沒寫完或是寫得亂七八糟，她就會特別生氣，本來就累了一天了，回家又是一肚子氣，淤積的情緒總得有個出口讓人宣泄，宣泄的方法就是狠狠地罵三兒子。
吳彥軍似乎也掌握了親媽的習(xí)性，他會盡量把作業(yè)寫得工整，對錯是下一步的事情，先寫工整了，讓親媽看的時候舒舒服服，親媽心情舒暢了，就算他寫錯了，親媽的態(tài)度也會柔和很多。
“這個，這個，改一下?！睆堺惗鸢彦e了題給三兒指出來。
吳彥軍誠懇地說：“這個題我不會做，媽能不能教我怎么做?！?p> 張麗娥看了三兒一眼，這題講過不只三遍了，還不會做？
吳彥軍瞬間又掌握了親媽的情緒，小心翼翼地說：“媽，我知道媽講過這題，能再講一遍嗎？”
“把草稿紙拿出來?！睆堺惗鹫f。
親媽竟然沒生氣，雖不是和顏悅色，但吳彥軍已如沐春風(fēng)。
張麗娥又耐著性子把題講了一遍，講完以后跟吳彥軍說：“這是我給你講的第四遍了?！?p> 吳彥軍忙點頭，“媽，我下回肯定不會再錯了，我記住了?！?p> 張麗娥說：“行了，自己再看看吧。”說完準(zhǔn)備起身出去。
“媽，我大哥來信了?！?p> “是嗎？”張麗娥笑了。
太好了，親媽不繃著臉了。
張麗娥推開吳彥章那屋的門，問了問考試的情況。
唉，張麗娥在學(xué)校天天判作業(yè)，回了家還是檢查作業(yè)，她是真的不想看作業(yè)了，看得都快吐了，哪天不當(dāng)老師才好呢。
吳尚榮回到家，先問了吳彥章的考試情況，又問了問吳彥軍的。
吳尚軍看大家都到家了，清了清嗓子開始讀大哥的來信：姥姥、姥爺、爸媽，你們好，我在學(xué)校挺好的……這冬天沒有咱們那兒冷，雪也沒有咱們那兒大……我一月二十五號的火車，到家晚上七點半。
確定聽到吳彥明要回家的消息，姥姥不住地點頭。
過了一小會兒，姥姥說：“那天是臘八?！?p>